除去阿昭,土炕上一共有十四个学生,其中年龄最小的三岁半,最大的十一岁,这样的年龄差对老师授课来说非常困难。
正常进度,担心小的听不懂;
从头教起,担心大的不专心。
课本只能当做参考,真正授课需要老师自行把握。
“同学们,今后我们每天早上八点上课,十一点放学午休,然后下午两点半继续上课,一直到五点放学。老师会安排语文、数学、美术、体育四项课程,大家有什么疑问吗?”
这时,年龄最大的铁蛋扬起小脸说:“陶老师,我家住在隔壁山里,来回得走三个小时,而且我下午还得放牛呢。”
铁蛋的话引起不少附和,屋子里顿时有些乱。
她从大家的话语中听出不少隐情,原来,城隍村不止一个村子,而是周围三座大山的人家组合而成,孩子们小小年纪便需要帮家里减轻负担,有的放牛放羊,有的喂鸡喂猪,还有的家里没牲口,需要帮大人下地干活。
贫穷,总是以各种形式侵蚀着初生花朵,让人无力反抗。
顾且从来不会多管闲事,别人是好是坏跟她没什么关系,可是现在,内心深处燃起缕缕博爱,做不到漠视一切。
这些清澈干净的眼睛啊,求知若渴,充满希冀;
这些未被世俗侵染的心啊,纯真如纸,熠熠发光。
她瞟了一眼行李箱,那里面有张卡,席铭洲给她的卡,十万块,应该花在更重要的地方。
上午两节课,她像昨天一样用石头教孩子们加减法,下午不上课,因为需要买些东西做准备。
中午到村长家吃饭,她领着阿昭一起去,可是自卑的少年仍然害怕给别人带来厄运,倔强地蹲在门外不愿进去。
她没强求,从周婶手里接过两碗面一同蹲下来,还把自己一部分面条拨给他。
“我饭量小,吃不了这么多,你帮我解决。”
命令的口吻,变相照顾他的行为。
村长对阿昭的厌恶比周婶大很多,譬如此刻,周婶在做饭取量上已经接纳阿昭,可是村长却不愿留在院子里吃饭,独自端着面条回屋里去了。
两人正吃着,忽然走来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五官很普通,表情非常自傲。
“阿昭,下午给我家掏茅坑,吃完快点走。”
阿昭本能点头答应,却被身边的女人柔声下令:“不去。”
青年不认识她,挑眉吼问:“你谁啊?!”
“我是他姐,我说了算,不去。”
“你个臭婆娘,老子好心给他口饭吃,不识好歹!”青年骂骂咧咧走了,骂声中有脏话也有成语,像是上过几年学。
错失一份工作的少年低着头默不作声,剩下的半碗面条也坨成了干面,顾且敲敲他的碗:“快吃,吃完我们进城买东西。”
“进城?”
“对,要买的东西多,需要驴车拉回来。”
“……那是村长家的驴车。”
“我去跟村长说,你先吃饭。”
少年大口大口吞完,端着空碗站在门外往里面探头,周婶向他招手,呼唤道:“进来吧。”
少年摇头,坚信自己去谁家谁就会倒霉。
大概五分钟后村长出来了,指着阿昭说道:“牵上驴车陪陶老师进城,机灵点,别累着陶老师,知道吗?”
“知道!”
女人和少年,山路和驴车,平淡如水的一幕,也是美到极致的一幕。
她22岁,他17岁。
她把他当做需要照顾的孩子,他把她当做晦暗人生的救赎。
她以为他们会这样相处两年,如同亲人一般,相依为命;
他以为他们会成为话本主角,如同戏言一般,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