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桌上座机响了,刘婷接起来嗯嗯几声,朝着他们连连抱歉:“本来想跟你们一起吃午饭的,可月底大厅有点忙,我得去替个班。”
顾且赶忙拿出话费钱,不料却被对方按住手腕,“我可不能收你们的钱,否则慧慧肯定生气,好了,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今天就不送你们了,下次再见。”
钱没掏出去,又白得了一张网卡,顾且对张慧的疑惑越来越深,总觉得这位“后妈”太好了,实在令人费解。
她很怕对方有什么目的,就像过去的自己一样,以为有幸遇到姐姐相依为命,最后却被送进夜色卖笑。
“阿昭,张慧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男人思索许久,最终还是摇头。
这种事情想不通便不想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支教结束带着阿昭一起走,张峰和张慧再有本事也不可能追到沪上实施什么阴谋。
从这天开始,席铭洲给她的笔记本电脑有了用处,全天二十四小时开机以供网卡发射信号。有了这张网卡,他们不需要跑去外面找信号,躺在炕上也能冲浪上网,速度飞快。
手机功能有限,阿昭慢慢学会使用这台电脑,时常搜索各种教程自学技能,电工、木工、水暖、甚至刮大白、贴壁纸,几乎都是装修涵盖的东西,特别认真。
小山村的时光缓慢又安谧,难怪古人历经风雨后都喜欢隐居田园,与勾心斗角的朝堂相比,田园之乐无疑是安抚灵魂的最佳慰藉。
日出日落、粗茶淡饭、孩子们和阿昭是组成幸福的全部因素。
这里没有耸入云霄的高楼大厦,没有奔波劳碌的脚步匆匆,这里很慢,和风细雨有迹可循,花开叶落缕缕清晰。
为了给孩子们树立榜样,顾且以身作则每天写日记,篇幅不长,句句离不开满足欣慰,其中记录最多的……是阿昭。
她对这个小四岁的男人越来越喜欢,喜欢他不畏辛苦任劳任怨,喜欢他夜夜相拥克制守己,更喜欢他神情专注努力学习,以及对待孩子们总是真诚的笑脸。
她知道,这份喜欢掺杂着不可明说的情愫,因此越来越理解秦莹莹和狗娃的感情。
喜欢,却不现实。
秦莹莹对狗娃抱有门第之见,她对阿昭纠结过去和未来。
……
一个身上背着定时炸弹的人没有资格拉别人陪葬。
……
平静的日子持续到深冬腊月,城隍村一年一度的祭祖之日到了。
她以为祭祖就是祭拜祖先,没想到这里的祭祖竟然早已成为全村“谋福利”的日子。
寒假前的最后一天,孩子们没来上课,阿昭似乎并不惊讶,一个人神色落寞地坐在房顶上。
这个季节风很冷,刮在脸上有种冰刀割肉的感觉,若是混杂些泥土沙粒,真能把人生生刮哭。
顾且费劲爬上屋顶,蹲在男人身边不解询问:“你在担心同学们为什么没来吗?”
阿昭摇摇头,敞开破旧的军大衣将她抱进怀里。她怕冷,这样的姿势看上去非常暧昧,其实两个人都已经习以为常。
“姐,今天他们不会来了。”
“???明天才放假啊,为什么今天不会来?”
阿昭长叹一口气,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里,声音哑哑的:“每年今天,全村人都会去县政府大闹,想要官老爷给他们发年货钱。”
女人心底一沉,几个月的安逸生活让她快要忘记城隍村的恶名,没想到自己会亲身经历一次。
“孩子们什么都不懂也得去吗?”
“嗯,都去,老人负责吵闹,娃娃负责哭……”说着顿了顿,声音更哑了:“我负责挨打。”
每年今天都是阿昭最难过的一天,村民为了威胁张峰,把阿昭五花大绑带去县政府,轻则扇耳光吐口水,重则拳打脚踢,直到张峰派人出来发钱才算作罢。
本是一场戏,奈何有人下手不知轻重,次次把阿昭打的下不了床。不干活就没饭吃,阿昭只得拖着满身淤青的身子继续为大家干活,以求换来裹腹的饭菜和药物。
今年例外,黑户小子有了户口,张峰也调离县政府,还有地位颇高的支教老师养着,村民自觉没再逼他一起去。
顾且听完气得浑身发抖,他以为她冷,抱着人小心翼翼回到屋里,顺手添了几块煤。
“阿昭,”她把他拉到身边:“今年你没去,他们应该要不到钱了吧?”其实她并不关心村民能不能过好年,而是担心县政府不给钱的话,他们把怨气撒在阿昭身上。
男人看着她的纤细手腕不知在想什么,短暂静默过后,他说:“姐,咱们进趟城吧。”
“为什么?难道你也想和他们一样要钱?”
“不是不是,我只是担心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