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舅舅说过你的病,邵杰说过你死于大火之中,我以为你离开这个世界了,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好想你,好想去另一个世界陪你,可我太没用了,几次三番都死不掉。
——我把邵杰拿来的照片贴身装着,骗自己那是真的,照片上的女人是我媳妇,旁边玩玩具的女孩是我女儿;
——每天醒来我都要重复几句话,“我媳妇在国外”、“她给我生了个女儿”、“她们娘俩等着我出去”……狱友说我炫耀,嗯,我也希望我是在炫耀。
——很早以前我就决定了,等我出狱后如果你还活着,我就在你附近开间店,世面流行什么我卖什么,总有机会见到你;如果你没了,我就把你骨灰挖出来带回城隍村,陪你一起睡在坟墓里。
顾且胸前一片湿润,男人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沉寂在喃喃梦呓之中——“别叫醒我,这个梦太好了,别叫醒我……”
这一刻,她任由眼泪肆无忌惮地落下,心底却是温暖的、满足的,这一刻,是偷来的奖赏,是珍贵的相拥。
深夜,一阵急促的铃声吵醒了两人的美梦,顾且拿起手机,页面上闪烁着辛歆的名字。
她不想离开温暖的怀抱,保持贪恋的姿势接起来,一接通,辛歆的抽泣便传了出来。
“顾小姐,我能跟贺总说几句话吗?”
“先别哭辛歆,你可以直接打给他。”
“他不接我电话,我只能打给你了,求求你,我知道你们一定在一起,让我跟他说几句话吧。”
阿昭搂着顾且的手突然一紧,落在颈后的呼吸也随之重了几分,顾且暂时没理他,朝着电话里的人解释:“辛歆,贺霆山不在我这里,他已经回京市了,好像是他妈妈身体出了些问题,不如你打给贺妈妈试试。”
电话对面沉默片刻,似乎是在纠结什么,最终,还是说了:“顾小姐,你……能不能答应贺总的追求,我知道我没有立场劝你,我只是希望他幸福,这个世界只有你能给他幸福。”
这几句话被阿昭尽数听到,搂着她的手更紧了些,但又很快泄力,眷恋不舍地慢慢松开。
“抱歉,我不能答应你。”顾且无比坚定地回答,即使此刻阿昭不在身边,这回答也不会变。
许是察觉自己的口气太强硬,她缓缓坐起,转过身子捂着阿昭的眼睛,温柔地对电话里的人说:“辛歆,我不是一个很会安慰别人的人,但是我可以告诉你,贺霆山对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深爱。”
电话对面突然炸了锅,近乎怒吼着反驳:“你胡说!他陪了你十几年啊!你知道这十几年有多少女人爱慕他吗?你知道他为你做过多少事吗?他在外人面前高冷霸道,只有在你面前才会松散惬意!他那么爱你,你居然……”
“辛歆!”顾且出声打断,一字一字清晰说道:“或许在你眼里,我对贺霆山来说是个特例,但你想过为什么吗?”
“为什么?”辛歆的语气很急切。
顾且松开手,与阿昭柔和对望:“因为贺家独子一生顺遂,从小到大没有得不到的东西,也不曾见过我这般遭遇的人,他可怜我、照顾我、想要在我身上寻找成就感,时间久了,连他自己都相信他爱我。”
顾且说到一半顿了顿,重新坐直身子,轻叹一口气:“辛歆,你仔细想想,他拒绝那些女人真的是因为我吗,还是因为他本就厌恶掺杂利益的感情?他为我做的那些事,哪一件不是为了他的公司、他的事业?至于你说他只对我松散惬意,那是因为我对他没有要求、没有期盼、更不设限制,任何人处在这种环境下都会惬意吧?”
三句反问,问的辛歆哑口无言,甚至有种颠覆认知的感觉。
这三句反问不仅戳穿了贺霆山的“深情”,也让辛歆对自己的感情产生怀疑——若是没有利益驱使、没有恩情加身、没有渴求结果,她还会这么深爱贺霆山吗?
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出来:“顾小姐,纯粹不掺杂质的爱……世界上真的存在吗?”
顾且弯起嘴角,眼神中满是坚定的目光,她看着阿昭,轻轻回答两个字——“存在。”
纯粹的爱,是青涩少年的夜夜相拥,是受人控制后的无法自拔,亦是过尽千帆的念念不忘,与金钱权势无关,与阅历渐长无关,也与贪心占有无关。
挂断这通电话,阿昭的手轻轻抚上她的后颈,手在抖,声音也在抖:“我好像……好像从没说过我爱你……现在说还来得及吗?”
她对他笑,一双凤眼眯成了月牙,眼泪却不合时宜夺眶而出,心口酸胀难耐,不知如何回答。
在四十岁的这一年,在这一年的这三天,她唯一深爱的男人不停说着“我爱你”,四目相对的时候说,深情拥吻的时候说,彼此相连的时候说,餍足喘息的时候说。
他每说一次,她便牢牢记住一次,他一共说了2156次,她便深深记住了这串数字。
2156次,顾且一次都没有回应过,不是不爱,而是怕,怕一旦打开闸口,汹涌澎湃的爱意会让理智灰飞烟灭,就像这十年她不敢提起他的名字,一旦放纵内心提过一次,往后便再也控制不住。
她依然爱他,却也依然明白他们之间孽债太多,注定不能心安理得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