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意识混沌,又来到了那极暗之地,空中亮光一闪,她此生种种尽在眼前。
和亲途中小心翼翼的试探,就是情至深处难以抑制时,辰王也只是轻轻拥住了她,没有过多逾矩的动作。
她与辰王大婚的那晚,她坐在喜床上忐忑不安的等待,辰王轻落在额头温柔的吻。
生产时的疼痛,见到孩子时的喜悦。
年老时的安详,儿孙绕膝的幸福。
不过两刻钟,永宁已经看完。
“公主,请看。”
拂尘一亮,她又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五岁时生母的母族被构陷贪污,墨氏上下只永乐皇后一人活了下来,却被她的亲生父亲下旨囚禁在永乐宫中,永世不得出。
她被刁奴欺辱,被宠妃打压。
去告状时被斥责不懂事,度过一年又一年难捱的冬日。
绿荷福禄为了她的体面日日夜夜的绣手帕,青莲无微不至的照顾,陈瑾妃语重心长的教导。
还有她性命垂危时,圣宁帝的漠视。
她还看到了辰王在养心殿中手持兵符,告诉她父皇:“五十万大军,换永宁公主和亲,孰轻孰重,陛下自己考量。”
也看到了自己在养心殿跪在地上,极为不甘的问:“为什么偏偏是我?”
“我能为东离带来多久的安宁,五年?十年?还是到我失宠的那一天?”
她也说:“父亲,女儿年十五,尚未及笄。”
她看到上座的帝王目光悲怆,满脸沧桑:“可你身上终究流淌着我东离的血,你是我东离子民的嫡公主。”
她还看到了娇蛮宠妃将手帕丢在圣宁帝身上,“小丫头才十五,还没及笄,你怎么如此狠心!”
也看到了二公主在叩她房门却被拒之门外的落寞。
还有太子在东宫拼命处理政事,得出半日空闲拿着纸鸢来找她,却被福禄拒之门外,只能给了福禄一个糖人,让福禄代为转交。
太子瘦高的身影渐渐远去,手中还拿着一个漂亮的纸鸢,颇有些落寞。
永宁看到这里,眼中已经盈满了泪水。
她想起来了,她都想起来了。
她不是那个千娇万宠的永宁公主,她是被迫来西凉和亲的质子,是父亲用来对抗宁远侯的棋子。
得知和亲之前,她总是缠着兄长想放纸鸢,可东宫政务繁忙,太子总是不得空闲。
太子也意识到永宁越来越沉默寡言,也心疼她,在东宫没日没夜的处理政务奏折,好不容易空出了半日。
可偏偏那半日……永宁要去西凉和亲,不能再见他们了。
兄长定然很伤心,他答应了妹妹,却没能做到。
永宁哽咽,嗓子里难受的厉害。画面还在继续,她抬手擦了擦自己的泪。
画面中依旧是和亲途中的事,却与方才的大不相同。
她看到辰王总是沉默的盯着自己的背影,然后低头用剑戳一戳地上的泥土。
永宁与他夫妻多年,知道这是他不开心时下意识的小动作,心里更难受。
怀远待她如视珍宝,这辈子却要守着规矩礼节,不能与她独处半刻,心中定然难过。
“怀远……”
辰王抬头望天,轻声呢喃:“若没有这家国重任,是不是你能嫁我,不用嫁皇兄了?”
永宁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
不可能了,她为了兵权,为了她东离子民,为了父皇能夺回朝堂,她必须要入宫为妃。
而他身为西凉子民的王爷,定要拿起手中的剑,守护一方安宁。
他们绝无可能了。
四周突然暗了一下,又缓缓亮起。
这次永宁看到的是淳佑帝,那个闯了祸总爱往辰王府躲的小太子。
他用脑袋轻轻蹭着自己的墓碑,仿佛在撒娇。
又小心的伸手抱住自己的墓碑,闭上眼睛,就好像有人拥住了他一样。
“皇婶,若有来世,可不可以你做我的母亲……”
永宁心痛难忍,谢延思这孩子自小就要强,从不肯示弱半分,想要什么也不会直说。
她抬手,想为那年轻帝王拂去泪水,却从画面中穿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