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听我,是听我的主上。”和成道回头,目光冷厉而坚定,“既然诸君与我同愿,今日起便都住在和府,不得出去。”
“收整之后,一起前往赤河谈判。”
“可还有异议?”
屋中其他几人此时都已经接受了这个结局,纷纷应声。
黄东林在一旁悄悄竖起了大拇指,牛啊,就这么直接就挑反了景明帝身边最倚重也是最重要的大臣。
怪不得能做到秉笔丞相呢。
待到所有人应完声,和成道拿起书案上的铜锤,敲了一下旁边吊着的铃铛,叮咚声清脆穿透寂静的夜,书房外立刻推开,走进来候命小厮。
“上茶。”和成道吩咐。
“是。”小厮退下,很快带着仆人进来给诸位大人一一上茶。
说了大半夜的他们早就渴得不行,端起了茶水就咕噜咕噜喝了个干净。
至此之后几日,几人都在和府住下了,商议着和谈的具体内容,讨论着如何做计替白酒儿争取机会。
终于,在冬月底腊月初,金人敲定了具体的谈判时间,一行六人整顿好,在和成道的带领下,到谢府拜别了景明帝。
谢府内,殿中——
景明帝看着下面跪着的六人,起身上前,亲自扶起了最前面跪着的和成道,“都起来吧,众爱卿此去路途寒冷遥远,要保重啊。”
和成道顺着景明帝的虚扶起了身,他迎着景明帝的目光眼神坦然,“多谢陛下,臣等一定不负所托。”
身后的五个人也跟着起身,但皆是低着头,不敢去看景明帝的目光。
倒不是因为心虚,只是不想看他。
听到和成道说了他的谈判要求,现在根本无法直视他。
景明帝拍了拍和成道的手,慈蔼地道,“辛苦诸卿了。”
拜别了景明帝,和成道带着五人,以及随行侍奉的下人,在张叔夜的护送下,向着赤河而去。
出了金陵城,天空便开始下起了小雪。
雪下下停停,半月之后,众人终于到了赤河东岸,接待他们的,是金人一个小官。
轻视之意显而易见。
小官接到了六人,态度很是傲慢,压根没有将大周的是使臣放在眼中,给他们安排在了普通的小驿站里。
“就这里了,你们几个住下吧,明日一早辰时中会来人带你们去谈判。”他仰着头,用鼻子朝着几人说完,转身离去。
留下客栈中站着的六人一脸火气地面面相觑。
而客栈之中,更是无人理会他们。就连掌柜小二也没有出来问一声。
和成道深吸了一口气,脸色平静地朝着旁边的下人招了招手。
下人立刻会意,上前拉住一个过路的小二,便问他们要住在哪里?
小二一脸不耐烦,“住哪儿自己不知道找?”
说完,一把甩开了他的手就跑了。
别说几个大人,就是那仆人也黑起了脸。
和成道也看到了,身后无人都来了火气。
“我们好歹是来跟金人谈判的使臣,就这样被慢待羞辱?!”甘庆怒道,“岂有此理!”
旁边的崔朝义、柳琮锦和卫长书脸色也很差。
只有黄东林像个局外人,好奇地打量着这简陋的客栈。他现在对自己的定位是白酒儿的人,这些人羞辱的是大周的官员,跟他可没关系。
五人里只有和成道尚算平静,他上前直接找到了客栈的掌柜,掌柜这低头扒拉着算盘,掀起了眼皮子瞧了一眼和成道,便低头继续忙自己的了。
理也没有理他。
和成道走到这一步,早就把心境修得平静不已,面对掌柜的冷落,只道,“我们是大周的使臣,明日是要跟金庭谈判的。”
“就算你们得了吩咐要慢待羞辱我们,到此境地也羞辱了,该安排的也要安排吧?若是我们出了差池,影响了明日的谈判,金人的大人问罪起来,我们少不得将这罪责推到你们头上。”
和成道面色不改地道,“你们不过小小的普通百姓,死生对金庭的大人来说可不重要。”
听着和成道的话,掌柜拨着算盘的手一顿,然后抬头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过了须臾,这才从腰间解下了一串钥匙,丢到了和成道面前,“下房六间,自己看钥匙上的门号去。”
说完,就不再理会和成道了。
和成道拿起钥匙,又问,“那我们随行的下人和官兵呢?”
“怎么?他们不过是一群狗也想住房间里?”掌柜毫不客气地道,“能让你们六人住房间就已经很给脸了,不要得寸进尺!”
“要睡就让他们睡马厩。”
甘庆在后面听得怒不可遏,上前便斥道,“你们竟”
和成道一摆手,将他还没有说完的话给截断,“走吧。”
他说着,带着甘庆几人朝着钥匙上的下房而去,仆人接过他手里的钥匙,将房门一一打开,潮味扑面而来。
阴冷潮湿的屋子里,连个炭火也没有,甚至连窗户都是破的。这样寒冷的冬日里,没封好的窗户连破庙都比不得。
一圈看下来,比当初南逃的难民住的还差。
两国使臣谈判,竟是这番接待。
甘庆气得攥紧了拳头,“岂有此理!”
遇到这样的情况,纵然六人都已经准备好了被冷落,也不禁因为这羞辱而气愤。
可他们又不敢发火。
只因为他们现在是朝廷的谈判使臣,发火也不会被人放在心上,甚至会影响后面的谈判。
黄东林在后头看得也直皱眉,这屋子睡一晚不得冻去了半条命。
“他们不就想要大周的时辰卑躬屈节吗?”和成道说道,“咱们包羞忍辱。”
“如今这条路走下去,总有能抬起头的那日。”
他意味深长的话提醒了身后几个火气直冒的人。
是啊,金人羞辱的是大周的使臣,折辱的是景明帝的官员,他们如今也不是景明帝的臣子了。
他们忍辱负重,是为了另一个主。
表面是对金人卑躬屈节,实际上是为了让金人放松警惕。
既然要让对方放松警惕,他们就要奴颜婢膝,一切按着对方的想想法来,让对方高兴。
之前只是景明帝的臣子,被这样羞辱那才是真的绝望,毫无光明可言。
如今被和成道提醒之后,这样想想倒是觉得心境突然开阔了。忍辱是为了更好的未来,一切是有希望的。
“忍忍吧。”和成道说完,走进了自己的那间屋子。
身后的无人也纷纷沉默着进了自己的屋子里。
进了屋子里,才发现只有一个床板,连稻草都没有铺,只有一个旧床单,和一床潮湿的被褥,里面塞得还是芦花。
和成道坐到坚硬又冷的床板上,摸了摸潮湿的被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