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条街上如鳞一般的店铺当中,“春润祥”当铺的招牌一点都不起眼,甚至显得有些古旧。
昨天就已经下了一整天的大雪还是没有停,店铺当中火炉子上的水壶正在发出“滋滋”的声响,大奶奶像往常一样翻看着厚厚的账簿子。
在很多人的心目当中,当铺就是典当物品的店铺,这个观点固然不能算做是错,但却绝对狭隘了。
自古以来,当铺就是典型的金融机构,指望低买高卖的那点利润不过是蝇头小利,真正的“赢利点”就在于“存储和放贷”。
就比如说大奶奶经营的这家“春润祥”当铺吧,还做着存款的生意。当然这个时代的存款是不需要支付利息的,储户还得额外支付一笔“保管费”,然后大奶奶再把这些银钱拿出去放贷。
三分利是当时最普遍的利率,若是放在二十一世纪,这么高的利息绝对不敢想象力,但是在当时却是最常见的。
别看大奶奶的这家当铺看起来很不起眼,其实相当的赚钱,光是每年的利息就是很大一笔收入了呢。
眼瞅着就要过年了,很多“储户”都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支取银钱,所以大奶奶必须提前做好准备,免得出现金银不够的状况,那会极大影响店铺的声誉……
当悬挂在门楣后面的铜铃铛响起之时,大奶奶就知道有人来了。
进来的是一个妇人,约莫四十来岁的年纪,生的略显肥胖,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涂抹了太多脂粉的缘故,脸色显得特别白。
她穿了一条宽大的素色裙,上半身裹着一件比甲,还戴着一条红狐子的披肩。虽然谈不上什么珠光宝气,但透着一种隐隐的奢华。
“王姐姐?”虽然早就知道这个女人今天一定会来,但大奶奶还是做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热情的打着招呼:“也不知是哪阵香风把王姐姐给吹过来了,可真是有日子没见了,家里都还好吧。”
从二人的对话来看,彼此之间应该是非常熟悉的了。
那个女人也不客气,径直坐到了大奶奶的对面,随手摸出了一个细细长长的画轴:“这不眼瞅着就要过年了么,家里上上下下都要花钱,白花花的银子就好像大河淌水一样流散出去,不得不变卖点家当,也好过了这个年……”
“王姐姐说笑了,谁不知王姐姐家是豪富之家?倘若连你们家的日子都过下去了,我们这样的升斗小民可还怎么活哦?”
“我说妹妹啊,大门大户有大门大户的难处,里里外外那么多人,我家老爷还要讲究当官的体面,这人吃马嚼的里里外外都要钱,没钱的日子一天都过不下去哦。我也不怕妹妹你笑话,这幅《登楼观雪图》是我家传的宝贝,若是家里实在缺钱,是万万舍得不拿出来的。妹妹帮我看看,这幅家传的宝贝能典当多少钱?”
大奶奶煞有其事的虚虚打开了这幅画卷,只是略略的看了几眼,就忍不住的惊呼出声了:“这是清波居士的真迹哦,看看这用墨,再瞅瞅这润燥之法,上承李唐下启两宋,真是难得一见的极品画作……只是不知王姐姐想要典当多少银钱?”
“我也不懂这个,妹妹你看着给个价好了。”
“那我就随便给价了哦,王姐姐可不要嫌我给的价钱太低,毕竟我就是做这个的……”
“好说,好说,妹妹给的价钱肯定是公道的。”
大奶奶转过身去,从身旁的柜子里拎出来一个沉甸甸的小箱子:“四百两吧,如何?”
“好的,果然公道。”
大奶奶把那个沉甸甸的小箱子交给了这个妇人,这个妇人很随意的打开看了一眼:里边装着八个金光闪闪的元宝。
四百两黄金。
这个妇人微微一笑,似乎很满意的样子:“还是和妹妹做生意痛快,以后我家里有什么值钱的物件,还会拿给妹妹的。”
“承蒙王姐姐关照。”
“哦,对了。”就好像是刚刚想起什么似的,这个妇人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从明年开始,我家老爷值守的日子就改为每个月的逢三八了呢……真是烦人的很呢,就为了朝廷的那点事情,连家里都顾不上了。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我先走了呀。”
“我给王姐姐写个收据。”
出了当票之后,大奶奶笑呵呵的说道:“我送一下王姐姐。”
“不用送,不用送,忙你的,忙你的……”
毕竟是四百两黄金啊,足足二十多斤呢,这个女人有些费力的拎着那个沉甸甸的小箱子径直而去,只把那副据说是非常之前的“家传古画”留在桌上……
对于这幅花费了四百两黄金买回来的“古画”,大奶奶甚至懒得再看一眼,就好像那只不过是一堆没有任何价值的垃圾。
这幅画是不是真迹,大奶奶还能不知道吗?但这幅画本身的真伪早已经无关紧要,仅仅只是一件道具而已。
这个妇人乃是缉私营官员的家眷,只要他们拿到了好处,就会对某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是大家全都心照不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