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密密的秋雨依旧在不紧不慢的下着,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云层开始变薄的缘故,漆黑的夜色正在慢慢褪去,天地之间呈现出一抹浓重的深蓝色,让人分不清这到底是黎明之前还是傍晚时分。
“执旗——”淇国公的声音已经显得异常沙哑了。
当倒下的大旗再次树立起来的时候,残存的士兵本能的朝着这面旗帜聚拢过来。
经过整整一夜不眠不休的厮杀,无论再怎么悍勇的士卒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一个个摇摇晃晃的相互扶持着,还在咬着牙死撑。
在这样的战场上,若是掉队或者落单就只有死路一条,只有依靠团队才有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如此顽强的战斗精神,还有那面依旧在飘扬的大旗,足以证明这就是明军的指挥核心。敌军早已经深刻认识到了这一点,正在不顾一切的疯狂攻击。
那柄跟随了章昭信多年的长矛早就已经不知道丢在什么地方,他随手捡起一根短柄的铁骨朵,狠狠的砸了过去。
铁骨朵的重头锤砸中敌人脑袋的那种手感,就好像是敲开了一个熟透了的西瓜,伴随着沉闷的“噗嗤”声响,温温热热的鲜血顿时飞溅到了他的脸上。
对于已经倒下的敌人,章昭信连看都不没有看一眼,就到拖着鲜血淋漓的铁骨朵飞跑过来,扯着嗓子高声嘶喊:“保护大帅,保护大帅……”
淇国公的年纪本就已经很大了,体力早就跟不上了。经过整整一夜的厮杀,早已经精疲力尽几乎马上就要虚弱的样子,却还在拎着那柄佩刀,遥望着远方越来越多的敌军。
素来悍勇的亲卫营已所剩无几,残存的这些人几乎个个带伤,他最信赖的那个亲兵队长正躺在他脚下的血泊之中,大张着嘴巴呼呼的粗喘着,就好像是一条离开了水的鱼儿:“大帅……冲不出去了,咱们走不脱了……”
这位亲兵队长追随淇国公已近二十年,从来都是随叫随到,每一次都是奋勇冲锋,那面一丈六尺高的大旗从来都没有倒下去过。但是现在……他身上的牛皮半身铠早已经被划破,从胸口到小腹有一条尺余长的伤口,脏器正随着鲜血流淌出来:“大帅,咱们败了,职下再不能追随大帅了,恳请大帅……不要让我的脑袋落入敌人手中……”
“好兵——”这两个字就是淇国公对亲兵队长的最后评价,淇国公慢慢的俯下身子,花白的头发在冷冽的风雨中飘散开来,说话的语气却是如此的平静:“你追随我这么多年,出生如此浴血拼杀,我绝不会把你的首级留给敌人。好儿郎……我的手快……就送你最后一程。”
“请大帅动手吧。”血泊之中的亲兵队长闭上了眼睛:“谢大帅了……”
强忍着心中的绝望和悲愤之情,猛然一刀斩落,砍下了他的头颅。
亲手送亲兵队长上路之后,淇国公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手拄着那柄还在飘扬的大旗,将残存的士兵聚到身边:“各位兄弟,能和我一起厮杀至此,你们已经对得起我,对得起朝廷了。事已不可为,你们……你们各自逃命去吧。”
“愿与大帅共死。”
“不要再说傻话了,没有用的。”淇国公的脸上并没有多少痛苦或者是绝望的神色,反而显得格外轻松,就好像是个跋涉了千山万水的旅人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完全就是一副如释重负的轻松:“徒增死伤早已于事无补……”
“咱们再冲一阵,说不准还能……”
淇国公用力的摇着头:“十万大军呀,尽丧于我手,就算朝廷不追究,我也没脸苟活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