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日之后。
当陈长生终于回到家中的时候,雨儿就像是个受了莫大委屈的小女孩一般,竟然丝毫不顾众目睽睽之下,一把就将陈长生死死的抱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头痛哭起来:“老爷,你可算是回来了,你可知道我给你烧了多少香火,你可知道我向菩萨祈祷过多少次?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么?”
“我这不是回来了么?”陈长生轻轻的抚摸着妻子的头发,朝着身旁的小慧儿和姬妾们微微一笑:“我这不是全须全尾的回来了么?好了,好了,不要哭了,不要哭了。”
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眼泪之后,雨儿依旧在低低的饮泣着:“听我爹说,这次北伐惨败,朝廷必然会追究责任,你那个总兵官的职位应该是保不住了。保不住就保不住吧,只要你人能回来,比什么都强,就算咱不做这个官了也无所谓……”
十万大军尽丧,一公五侯的豪华阵容全部葬身战场,这么大的军事失败必然是要追究责任的。不管陈长生有多大的功劳,都不可能全身而退,褫夺官职几乎就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儿。
陈长生原本就已经卸下了安北卫指挥使的实职,要是再连这个总兵官的职位也丢了,那就真的一介白身了呢。
虽说雨儿很在乎陈长生的官职,但是经历了这个事情之后,反而不再把官职看的那么重要了:只要陈长生本人没事,就是不幸中的大幸,夫妻团圆一家子圆圆满满她就已经很知足了!
“丢官就丢官吧,反正我这个总兵官也不过是一个临时的差遣。”对于自己的仕途,陈长生并不是特别的在意,反而在不停的安慰着自己的妻子:“好了,好了,啥也不说了,先把眼泪擦一擦……”
旁边的小慧儿妹子扮了个鬼脸,露出一个很调皮的笑容:“哥,我就知道你肯定没事,我早就知道你一定能够平平安安的回到家中,这不就顺利归来了嘛……”
“老爷在外面必定经历了无数凶险……”
“其实也没什么。”陈长生简简单单的说了一下战场上的经历,虽然他的语气是那么的轻描淡写,但一家人却可以品味出其中的凶险。
毕竟兵凶战危呀,在大军倾覆之际,还能带着一支队伍突围出来,到底经历了多少艰难困苦这还用说吗?
“什么也不要说了,多多准备些花红贡品。”雨儿双手合十神色之间变得愈发虔诚起来:“老爷这次能够逢凶化吉,必定是菩萨在冥冥之中多加保佑的结果,我已在佛前许下三百斤香油的诺言,既然老爷已经顺顺利利的回来了,就应该到西来寺的还愿……”
在雨儿看来,陈长生能够在那么危险的情况下平安归来,单纯就是菩萨保佑的结果。既然已经在佛前许愿了,肯定是要还愿的。
在这个时代,谁的债都可以欠下,唯独菩萨的不能欠,要不然下一次菩萨就不会保佑了呢。
虽然自己的老婆总是崇佛信道,显得非常迷信,陈长生却毫不在意——毕竟时代背景就是这个样子,总不可能让自己老婆成为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吧?
就在这个时候,张轩就来了。
和张轩一起登门拜访的还有好几个年轻人,无一不是“内廷行走”的熟人。
张轩他们可不是空着手过来的,而是带了丰厚的礼物,看着那份长长的礼单,陈长生忍不住的皱起了眉头:“我说轩老弟呀,你这么干就没意思了吧?咱们的交情可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们来就来吧,还带的什么礼物哦?这多见外呀?拿走,拿走,全都带回去……”
张轩嘿嘿的笑着:“听说你在北边经历了一番生死磨难,好不容易才顺利归来,咱们这几个同在内廷当值的兄弟们就凑了点见面礼,就只当是给你接风洗尘了。”
“就凭咱们的交情,还用得着给我送礼?”陈长生笑呵呵的看着这些老熟人,语气变得意味深长:“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啊,你们这次巴巴的来到我的家中,恐怕不仅仅只是给我接风洗尘这么简单吧?”
“其实也没啥事儿,真的没啥事儿……”说话之间,张轩就下意识的朝着左右看了看。
陈长生顿时心领神会,马上就屏退了众人:“你们都下去吧。”
左右再无旁人,张轩立刻就表明了最真实的来意:“长生老哥,咱们同为内廷行走这么久,彼此之间还是有些交情的吧?”
“别废话,说正事。”
“好,我就喜欢你这幅爽利的性情,那我也就不再兜圈子了。”毕竟大家都已经这么熟了,张轩说的非常直率:“这次北伐失利,淇国公难辞其咎。”
作为北伐大军西路军的主帅,十万大军土崩瓦解,造成了大明王朝开国以来最大的一场军事惨败,不仅搞的朱棣颜面尽失,连朝廷的体面都荡然无存。
这么大的责任,谁也扛不起来,不论淇国公在靖难的过程中立下什么的赫赫战功,严厉而又残酷的处分都是绝对少不了的,而且他还要负主要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