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又抱着小风颠带回了小溪旁。

小风颠好奇看了看地上躺着的怪人。

女人想把小风颠放下，小风颠一双小手紧紧搂住她，声音安安静静：

“娘。”

他不舍得和娘分开。

女人轻轻拍拍他，“乖儿子。以后想娘了，就来梦里看看娘。”

小风颠把小手小指伸出来，道：“那我们说好了。”

女人同样伸出小指勾住，“说好了。”

她将小风颠放下，又弯下腰亲亲他的脸颊。

“以后不准伤心了，因为你的伤心已经被娘吃掉了。”

小风颠点点头，挥手和女人作别。

“娘，再见。”

…………

风颠睁开了眼睛。

他好像做了一场大梦，梦到了娘亲。

发怔良久，这个才想起来身处何处的青年人坐起来，就着夜色掬了把水洗了洗脸。

抬头，已是乌云遮月，星辰隐去的时候，四周伸手不见五指。

风颠站起身，筋骨震动，隐约有钟鼓齐鸣之声，一息后悠扬激荡，仿若撞钟。

睡了一觉，体魄强上一倍，竟然有这样的好事。

风颠摇摇头，和体魄相比，功力增长才是莫名其妙。

真气化形已经两百丈。

他大概能猜到一点，这与三次道心磨砺有关，只因他不想依靠这种方法增长修为，这些就不彰显，念生念灭，缘起缘落，道心玄妙如斯。

至于为何会抱有这种念头，自然是因为他行侠仗义中不想掺杂别的东西。

但他现在已想明白，本心是本心，道心是道心，道心不过是一种修炼法门，无需过多着相。

还有一个暂时无法证实的原因，就是那枯荣菩提子，因为风颠发现，自己忽然对许多见过的功法信手拈来，不修功法而取其意，只是还不到真意的地步。

风颠刚走出两步，忽然停下，目光看向小溪下游。

“断剑不留痕，残生梦里寻。”

随着一声低吟，高大人影踏着溪水而来，借着溪水清光，可以看到他行走时一双青布鞋完全泡入水中，抬出时却不湿一分。

高手。

风颠眯起眼睛，手中长剑出现，寒光凛凛破开天地间的黑暗。

手指一斜，一线雪白剑影掠过道人身躯，以惊人目力看清来人形象。

中年道人形象，无冠，长发用一根乌木簪束起，面貌普通，唇尤为透薄，穿陈旧青色道袍，上面绣着已发白到看不清的花纹。

左佩一把断剑，右佩一把黑刀。

屠鸿的魔刀？

风颠瞳孔微张，心中泛起一丝意外，屠鸿的魔刀怎么会出现在别人手中？他出了什么事？

想到这里，风颠提起戒备，高喊道：“来人止步！报上名来！”

中年道人停下，双足稳稳落在水面不下一寸。摸了摸脖子，打了个稽首道：“贫道素梦痕有礼了，不知这位施主阻拦贫道所为何事？”

风颠道：“原来是素道长，在下大侠风颠。适才看到道长轻功如此高超，一时间情不自禁，请道长原谅一二。不知素道长是往哪里去？”

素梦痕左手手指不经意搭在断剑上，低着头看不清脸上表情：“原谅么……既然是大侠，倒也无妨，贫道久在山中修行，闲极思动，下山在这江湖中走走，观一观人间气象。”

他说完又向风颠走去。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那衣服上的花纹渐渐清晰。

虽然模糊，还是依稀能辨认出绣的是残肢、断指、眼珠、口鼻等。

风颠眼神一凝，走进小溪，在水面坐下，真气托着身躯，不曾沾上半滴水。

“道长还是绕一绕路吧，风某不习惯别人靠近十步以内。”

素梦痕速度加快，几近狂奔。

“见山登山，见海蹈海，见人过人，还是施主让一让吧！”

风颠两手入水，掌心千百道锋锐剑气喷出，若长龙随着水流奔向素梦痕。

“那就各凭本事喽！”

风颠一出手，素梦痕就感知到水里的气机变化，这一手本事是此界人没有的，也只有这号称天生道子的道士，才能穷尽大半生的时间，搜集天下道书，从中领悟以小激大，撬动天地真气的玄妙。

“山中修行甲子，不意人间有此等惊才绝艳人物，也罢，就与施主坐而论道！”

素梦痕向后滑出十余丈，轰然坐下。

如一座山岳砸落江海。

溪水翻摇，动荡不休。

自道人面前推出一线水浪白墙，逆流而上，迎上千百道剑气。

人言上善若水，这水墙却是如精钢铜铁般坚硬，以金鹰剑气不可屈折的特性，撞在上面竟也被破碎当场，挡不住其推进之势。

“道长好本事！”

水墙到跟前，风颠端坐不动，右手握爪向上，磅礴气劲如实质一般在手中汇聚，沉重如大山，缓缓抬升。

“起！”

水墙被气劲捏为流水，如潮水拍岸在风颠身前一尺激出浪头，那浪头又如被人抓住掷出，反身浩浩荡荡奔涌而去，十余丈宽的小溪霎时惊涛骇浪，犹如银河倒泄。

“好恢宏！好气度！哈哈！仅凭此一招，你就有踏入贫道境界的资格！”

素梦痕见风颠借着上游的地利优势，激起气机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把一条小溪，闹出翻江倒海的气势，不禁赞叹出声，心中杀意越发炽盛。

此子若非是驻颜有术的老怪物，必然不可留其存活！

但他不缺乏耐心，他能放长线钓大鱼，放任屠鸿那个小子抓住他放出的一线生机，为他铸造魔刀，自然也不介意陪这小子玩一玩论道交流的把戏。

终归还是要一步步布局，一步步踏入眼前这小子十步以内……不，江湖险恶，这可能是他故意伪装的弱点，说不好有一式威力奇大的近身招式，还是十步外攻击更为保险。

这些念头一闪而过，素梦痕右手入水，往上一拎，如揭起一张画卷，哗啦啦的流水逆势而起，瞬息间形成汹涌洪水。

素梦痕仍不满足，张口一吸，天穹呼啸，无数天地真气如利剑落下，被其尽数吞入腹中，化作罡风缓缓吐出。

风助水势，整条小溪竟然真如一幅画卷被慢慢卷起，从素梦痕所处下游，慢慢抬升翻滚，团成一个大水球，在半空中缓缓转动，下面的河床无一滴水留存。

风颠见自己擒龙推出的水浪扑在水球上，如川流入海，只激起一点无甚称奇的风浪，也不由惊叹道：“素道长真乃天纵奇才！”

这是他自周太一之后，见过的第二个能把天人感应用得纯熟无比的人。当然，这道人离周太一的写意还差得远。

像黄沙洞六魔黄三那样搏命一击，能联动几个兄弟体内真气改变天象，虽然也是天人感应，差距就是云泥之别，大部分威力浪费不说，还敌我不分。

甚至可以说，以风颠对战过的几个主世界敌人对比素梦痕这一手，剑心通明少年凭借功法与天赋，可以勉强沾点边；

林笑云是凭借一身宝物手段，能得其形意，但要真想领悟点什么，三世见识也远远不够；

反而是只有六境的寒梅真人，风颠当时眼界高，但见过的武夫少，只当寻常，如今回想起来，若是同境界，未必差素梦痕多少。

素梦痕一手空托，大水球依旧滞在半空。

他面色淡然，但心里远不是表现得这般轻松，以体内真气撬动天地真气，讲究的是一个因势利导，像风颠那般借着溪水流向，用少量真气掀起大浪才是正理。

似现在这般，无非是凭借深厚功力强行为之。

不过也只是一两息的时间，这道人就缓了口气，一掌推出：

“施主谬赞，也来试试我这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