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云雾山庄数千里外,风颠正驾驭飞剑落到一处山巅。
他的左手一张平展的兽皮,右手持一杆长毛笔。
兽骨作杆,兽毛作毫。
毛笔一挥,从九水漫地旗中飞出蘸过血河真水化作的赤红浓墨,再点到兽皮上。
笔锋推动,顷刻间画成苍天大地,日月星辰,山川河流。
简陋如三岁小孩涂鸦。
风颠淡定收笔,将书气符箓和出尘气符箓调出,法力灌入毛笔中,在画中央一点。
画卷灵性霎时暴涨,晦涩匠气的笔划灵动起来,那上面的一切景色仿佛都活过来一般!
风颠将画向上一抛,画卷无数光影争先恐后涌出,融入这一方天地。
但是紧接着,就听到一声声布帛撕裂的声音,从天空纷纷掉下无数碎屑,飘飘洒洒。
“入门的画道,果然还不能自成一派……”
风颠喃喃,随后收起毛笔,藏于袖中,大踏步向前。
画道第一关,最难求自然。
要让自己的画完美融入天地,而不是被天地中的灵气反击撕碎。
自那日获得七十二变之画变后,风颠就一直在揣摩其中的画道技法。
当初的鱼变,是他完成鸿蒙道书的仪式,直接学会的“术”,可以直接用却不知道为什么可以用。
现在获得的画变则是“法”,暂时不能用,而一旦到能用的时候,又会比鱼变厉害得多。
说起鸿蒙道书,这破书之前便有离开风颠的意思,等风颠身死,更是直接不知所踪。
风颠获得的画变传承十分完整,其中不仅有画道技法,还有诸多成品的画可供选择。
当初鱼变就是缺少这些,风颠才会被界域之力挤死。
这些成品画需要风颠先将画道“自然”一关度过,最简单的途径就是不停地画,画不同的景致。
熟能生巧,积累一到水到渠成。
风颠没和贾千秋以及岳刚走在一起,就是因为要修行画变,走走停停有碍他人。
在约定期限前到达目的地即可。
走着走着,眼前又是一座大山。
风颠照旧御剑飞天,落到山巅上。
在山顶走几圈,选好角度。
烈日当空照,绿野滋光明。
风颠又取出一张心意线缝得板正的兽皮,正要开话,忽然天上传来声音:
“风小友缘何不告而别耶?”
风颠一怔,抬头在天空看一圈,努力辨认一番,才看到自己前方百里天空上,一个黑点越来越大。
到近前,原来是雾明子,还带着一个穿劲装的坚毅青年。
风颠暗道:“这位前辈怎么是从我前面赶过来?难道是刚办完事情,碰巧遇见我?不过听他的话,又像是专门冲我来的……”
雾明子带着青年落到地上。
风颠拱手道:“在下离开时已经打过招呼,不辞而别之言何来?”
见风颠一脸真诚,雾明子带着不满看向青年。
青年急声怒道:“你不来见我就擅自跑到这里,这还不叫不辞而别?!”
风颠问道:“敢问这位道友是?”
雾明子在一旁开腔道:“这是我的弟子,名为君九。”
风颠笑呵呵对君九道:“我与你素不相识,为何要见你?”
“我出来的时候,已经和看管山门的蛙道友说过,也曾和贵山庄的金铃道友说过,不曾缺少礼数。”
金铃,就是那日迎接他与岳刚的那位侍女。
雾明子意味深长看了眼君九,他这个弟子傲气得很,只当那些大妖是奴仆,便连金铃这总管山庄侍女的人,也多有瞧不起。
显然不会去找那两位了解情况。
即便去找,那两位也有的是手段推托说不知。
阎王好斗,小鬼难缠。
在他羽翼下庇护久了,仗着有替死重生法门,还有十境傀儡护身,便小觑天下人,往往吃亏不自知。
这是他还能遮掩一番,若是云中公当面,听到君九坏事,暴怒之下可有君九好受。
君九却浑然没注意雾明子眼神,只当风颠是瞧不起他,深吸一口气,上前道:
“看来风道友是自信道行……”
“前辈找我来,就是为了让此人来折辱我?”
风颠直接出言打断,带着温和笑意看着雾明子,负手在后,手心暗扣百玄聚灵阵阵图。
经历上次之事,风颠没有贸然下定论,认为雾明子来者不善,但若再让这个君九胡搅蛮缠,什么事都不好谈。
雾明子也没料到君九没看懂他的暗示,眼看就要坏事,正要开口阻止,却毕竟自矜身份,想着让君九把话说完再训斥。
不想这一等,就被风颠把话头堵死。
雾明子也不敢再怠慢,连忙道:“风小友言重,言重了!哪里有什么折辱,是我这劣徒有眼无珠,慢待真人,君九,还不快向风小友赔罪!”
君九不敢置信看着雾明子,凭什么?一个鬼修,自己一根指头能弹死的货色,让我给他道歉?
“是君某无礼,风道友恕罪。”
君九一躬到地。
他心中依然看不起风颠,但他不是蠢货,知道自己地位实力都是雾明子给的。
雾明子要他道歉,哪怕他再不情愿,也要做出一个样子来。
赔罪,但不服。
风颠点点头,没有说话。
他有感知杀意的能力,表面一套背面一套在他这里行不通。
这种能力平时会很鸡肋,因为他不是一个讨喜的人,经常惹别人生厌,例如雾明子就对他有若隐若现的杀意。
若是凭这个断定一个人,风颠最好还是谁都不要见,他人即地狱,人心根本无法直视。
终究论迹不论心。
而有些时候,这个能力又会很有用处,比如现在,这个君九杀意不仅没有减弱,反而愈发强烈。
那么他的赔罪诚意分量就可以想象。
君九行完礼起身,默默站到一边。
雾明子咳嗽一声,道:“我这次来,是想求风小友一件事。”
风颠目光转到雾明子身上,“有什么事,前辈尽管说来。”
雾明子道:“是我那侄女云晴晴的事。”
风颠奇怪道:“不是说被神龙寨掳走?”
雾明子叹息一声,“现今是还不如被掳走!此事只有仰仗道友功劳。”
还不等他开口仔细说明来由,一旁的君九开口:
“师父,我们山庄的事,何时要去求外人?”
风颠笑笑,“既然有令高徒在,确实不需风某多事。”
说罢,他大踏步离开。
雾明子叹息一声,转头看着与自己倔强对视的君九,却没有发火,而是平静问道:
“为什么这么说?”
君九声音铿锵:“我信不过一个鬼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