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部长听秘书传达说是张铁军来了,急忙放下笔站起来,到办公室门口来迎了一下,和张铁军握了握手,把人让进了屋。
等候区里一片低声的哀叹。
屋子里本来正在接受接见的那个人像便秘了一样,真的,如果眼睛能杀人的话,张铁军现在已经被绞碎了。粉粉碎。
“有人哪?”张铁军看了看那个站在办公桌边上想挤出笑容可是怎么也挤不出来的中年男人。
办事难哪。
可能在下面,他是哪个市的市长,书记,哪个钢铁冶金企业的总经理,总工程师,哪个大研究所的所长,或者冶金院校的校长,一呼万应。
但是到了这也只能凭人安排,话都不敢多说一句,甚至都不敢坐正。
“我这哪天没有人?”刘部长笑着把张铁军让到沙发上:“如果每一个来我这的人我都要见一下,我一年两年怕是都不用吃饭睡觉了。”
张铁军扭头看了看那个中年男人,冲他招了招手:“过来坐吧,你和刘部长先把事情说完,我不急。”
刘部长也扭头看了看他:“也行,也说差不多了。”并没有给两个人介绍一下的意思。
张铁军掏烟给两个人各递了一根,往边上坐了坐,等着他们把话说完。
这个在领导办公室的坐姿是相当能说明一些问题的,这是咱们国家特有的一种文化。
能被刘部接见的那也不是一般人.
那哥们一看张铁军实实在在的坐了整个屁股,还要往后靠在靠背上翘起二郎腿,心里就明白了,这是个大人物。
起码是可以和刘部平起平坐的。
哪怕是亲近的小辈也不敢这么坐,这是规矩。
“小童,”刘部长叫了秘书一声:“你去请徐副部长,办公厅小王和发展规划,建设协调,生产协调,质量监督,
体改法规,人事教育六位司长过来一下,到小会议室。外面你安排好,往后推……一个小时。”他看了看时间。
“我这不急,你先把这位大哥的事儿办完吧,他都冒汗了。”张铁军笑着伸手给这大哥点烟:“别急别急,我不占你时间。”
这哥们是十八冶的,来自渝城。冶金工业部第十八冶金建设公司,已经在今年改名为中国第十八冶金建设公司。
国内的大部委原来都有自己的工程建设公司,中铁十个局,中铁建十五个局,中建八个局,电建的中水十六个工程局,中核八个局。
除了铁道部,这里面冶金部所属的规模第二大,有二十三个冶。
其中成立最早实力最强的几个冶都是从东北出去的,从辽东,从本钢和抚煤。
本钢基建局抽调精兵强将去建设鞍钢,后来成了三冶,全局被调去京城建设首钢,后来就成了十冶。
抚煤矿务局工务处是后来的五冶。
还有八冶,九冶,十一冶,都是从本,鞍两地分出去的。
一冶后来分出来了十九冶,从二冶分的二十冶和二十二冶。
十八冶是从重钢分出来的,这会名字是改了,但仍然隶属于冶金部直属,这哥们是来要钱的。
曾经辉煌的,位列国家五百强企业第九十三名的十八冶,这会儿被渝城人民亲切的称呼为十八扯。扯皮,扯淡。
生产上不去,工资下不来,欠款收不回,人才留不住。分过来的大学生没有几天就都跑了,发不出工资的嘛。
张铁军知道十八冶后来的一些情况和变动,但是没想到是从这么早就已经开始不行了的。那可真是挺不容易的,就这么熬到了两千年呢。
张铁军上辈子接触十八冶都是零五年的事情了,那时候已经换了总经理,不管怎么说日子已经能过。
至于底层职工的事儿……那都不叫事儿。
“你们现在已经开始拖欠职工工资了吗?”张铁军一点也没有委婉,直接问了出来。
他最瞧不起的就是这些企业的,明明都烂出大窟窿了还要搞什么说话的艺术,还得特么挑好听的说,完全是扯犊子。
中年男人有那么一瞬间的迟滞,脸也涨红了,不过还是点了点头:“是哩。没得办法,外面的货款收都收不起,活还要干,大家要吃饭豆嘛。”
三角债的问题可不是只是东北有,这玩艺儿本来就是从南方开始的,然后蔓延全国,只不过东北的工业太集中了,问题就特别明显起来。
欠款不还,恶意欠款,骗款骗货,这些东西都是从广东开始的。那边的人聪明的嘛,商业手段比较灵活。
他们并不感觉自己哪里做的不对,他们认为我比你聪明,你吃亏是福,我在教给你东西。团伙,霸市,保护费,都是从这里走向全国的。
刘部长皱了皱眉头,刚才这个人可没说这个,只是说货款收不回来,现在运转困难。这和拖欠职工工资可不是一回事儿,这个就严重多了。
对于三角债这事儿,虽然刘部长刚刚上任几个月,但还是知道的比较清楚的,武钢也是里面的一员嘛,欠别人的和别人欠他的都不少。
钢铁企业是三角债的重灾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