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消气,消消气,放心嘛,跑不脱。”所长在一边小心的劝解:“这件事好简单嘛,我马上安排审讯,事实俱在。”
“我要看到审。”
“嘞个……不太好,王哥,人多眼杂的。”
“我晚上各来,麻卖皮敢向我动手,我要让她后悔一辈子。麻卖皮。”
“……好嘛,不过王哥你不能太过分哈,教训教训也就好老。”
房门一开,章秘走了进来:“你是所长?”
“我是,你是哪个?”
“你是红旗厂王荣贵?”章秘看向王大厂长。
“你是哪个?”
章秘掏出工作证扔到两个人面前:“我是省委办公厅章大庆,现在我代表办公厅向你们问询云红旗伤人一事。”
所长和王荣贵都是一脸老人机的表情,互相看了一眼,一时之间都没反应过来。
这怎么人刚抓来还没动呢,办公厅的人来了?
张铁军背着手走进来,打量了一眼室内,盯着所长看了几秒钟:“你是所长?”
“是。”所长下意识的站了起来。
“你凭什么抓人?”
“我,”所长看了看王荣贵:“她,她她,她打人了塞。”
“她为什么打你?”张铁军又盯向王荣贵,不过并没有等他回答,而是又看向所长:“两个人冲突,顶多也是互殴。
你凭什么把云红旗关起来要审讯,而这位王先生能坐在你的办公室里骂人?就凭他是厂长?”
所长就梗住了。
其实吧,发生打架这事儿伤了人,把打人的扣起来审讯到是不犯什么毛病,但是这种太过于区别的对待就是问题了。
这不明摆着是屁股歪嘛,还没问就已经定了性。
事实上这样的事儿真的是太常见了,就看有没有人管而已。
“他为什么打你?”张铁军又问了王荣贵一句。
“他到我办公室闹事扰乱办公,我说了她几句,她就动手了塞。你哪个嘛?”这些老厂的厂长级别都不相当不低,所以他比所长稳。
“看看人。”张铁军对章秘说:“把这个人扣起来,把院子里的人都扣下来。”
“人在哪?”章秘知道张铁军是真生气了,是真的一点也不敢怠慢,反正自家老板就要来了,先顺着再说吧。
“在,拘留室。”
“走。”张铁军转头往外走,指了指王荣贵:“把这个带过来。”
一个安保员过来拿出手铐直接把王荣贵铐了起来:“走。”
“走走走走,到拘留室。”章秘摆手催所长。特么的,太没有眼力界了,没看老子都这么慌?
“凭啥子抓我?”王荣贵挣扎,安保员掀起来衣襟露出枪套:“你可以拒捕,或者跑。”
所长隐秘的捅了王荣贵一下:“我来带路。”
院子里更乱了,几个安保员已经控制了大门,不允许任何人出去。
这个派出所就是一个大四合院的样子,几溜平房一个大门,都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建的老房子,还没有盖楼。
这也正常,这会儿市区的派出所还有不少是在平房办公呢。
“让他们闭嘴。”张铁军皱了皱眉头,有点莫名的心烦。
所长带着几个人走到院子的角上,这里就是拘留室了。
“放我出切。”一听有人过来了,云红旗扑到铁门上往外喊,咣当咣当的撞门。
章秘赶紧快步走过去:“云红旗撒?”
“是我。我要出切。”
“你先莫慌,你莫慌哈,不要撞,不要伤了自己,马上放你出来。”
这个时候的派出所规模都不大,拘留室也只有几间,相当简陋,就是个装着铁门的小屋子,屋里啥也没有。
不只是夏天啥也没有,冬天也是啥也没有,铁门是那种铁管焊制的栅栏门,上下透风。
屋子里什么也没有是为了防止被拘押的人利用物品伤害自己,这个到是没有什么说的,但是连个塑料凳子都没有这个还真是少见。
所长拿钥匙开门,章秘第一时间抓住云红旗的胳膊:“莫闹哈,你要听话,我们会保护你。莫要吵。打开。”
所长又把云红旗手上的铐子打开。
安保员把王荣贵推进了拘留室,咔一声关上门,从所长手里拿过锁头就给锁上了:“你先在这反省,等下再问你。要想清楚。”
所长眨巴眨巴眼睛,嘴动了动结果啥也没说。
啥也不敢说呀,情况都还没搞明白,也是省委办公厅的名字太压人了,他连问问的勇气都没有。
从他这到办公厅,得经过分局,市局,省厅,政法委五层,他一个小小副处是真扛不动。
徐熙霞脱下自己的外套给云红旗包上。她长的小小的一只,一米六出头,徐熙霞的外套穿到她身上都要能当袍子了。
她在东北也算是小鸟依人的类型,就是个子有点高,结果到了这边这么一比,不但高,还壮。她就感觉自己得有这丫头两个宽似的。
“真是的,抓人就抓人,连个衣服也不给,太过分了。”徐熙霞瞪了所长一眼。
她作为女人太共鸣了这事儿。不管谁对谁错,人家是个小姑娘,身上的衣服都扯烂了,怎么也得给件衣服裹一下吧?
再说就看这身上衣服扯的这个样子,这特么还看不出来是怎么回事儿?
他们就是故意的。
“进屋。”张铁军说:“给她倒杯热水缓缓,把事情说一下。”
“这边这边。”所长连忙比划着带几个人往一边走。
他是看出来了,这些人就是来给这个云红旗站台的,别的先不管,先伺着吧,反正都惹不起。
边上另一间办公室门口一个警察给了所长一个眼神儿,所长心里安稳了一点儿。通知分局了,有人来扛了。
给云红旗弄了杯热水让她慢慢喝,徐熙霞帮她把头发拢了拢:“不怕了哈,慢慢喝,咱们慢慢说,我帮你。”
“你是哪个?”云红旗从徐熙霞身上感觉到了浓浓的善意,心里安稳了下来。
“这个等会儿再说,你先说说今天这是怎么回事儿。”
徐熙霞再问了,张铁军就没吱声,站在一边听着。他不吱声也不坐,章秘也不敢吱声不敢坐,所长那边就更不敢了。
主要是前面那个大哥讲云红旗家里的事情的时候,徐熙霞也听了个大概,也能猜出来是个怎么回事儿,就慢慢的引导着云红旗说话。
张铁军指了指,让一个安保员过来记录。
四川的妹子性格上特别独立,嘴皮子一般都相当厉害,心里一稳就不乱了,云红旗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我家里实在是没得法子,活不起老,我就想找王厂长问一问,凭啥子我家三口都要下岗,我爸爸是有功劳的人。
这些不说,我爸爸治病都治不起,他是职业病,厂子该管豆嘛,现在还欠着药费,欠着邻居的钱。
我豆是想让她可怜可怜,要份工作而已。结果他张口就骂,举手就打,还要强迫我,我不干就打我。
我当时懵都懵老,就是乱抓,就想快点逃出来。我没想打他。”
“这些情况你问过了吗?”张铁军问所长。
“还,还还没来得及。”所长心里当然清楚是怎么回事儿,但是王荣贵是他得罪不起的。
这个时候他当然是不能这么说,也就只能说时间上没来得及了。
“你这个所长不合格,还是不要做了吧。”张铁军抬手在所长的肩章上点了点头:“下去当个民警,或者管管户籍,那个不用担责任。”
所长嘴动了动,啥也没说出来,看了章秘一眼。
这个他到不是那么慌,感觉就算撤自己的职也不是这个年轻人一句话的事儿,就算是办公厅的也不可能,他们又管到。
就算局里要撤他那也还得问问分局的意见呢,这是程序。
“我知道你们基层工作不容易,”
张铁军说:“也理解这种为难,但是你连最基本的东西都做不到,或者说就没做,太让我失望了。你不配。”
张铁军这话当然不是随便说的,更不是不讲道理,这个所长是肯定扛不过王荣贵的,他们局长都不行。
如果他们不出现,云红旗被判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但是,做为一个所长,起码的道德和良知还是要有的,你无法抗拒,但是你可以在权限之内给一点保护,哪怕就是给件衣服让她舒服一点儿。
张铁军并不期望所有人都成为斗士,但起码底子里不能同流合污。
云红旗的询问记录做完了,张铁军拿过来看了看,递给云红旗:“你看一看,如果没有疏漏的话,你签个字。”
云红旗怯生生的看了看张铁军,徐熙霞已经拿过记录放到她面前:“他是好人,来帮你的,你胆子大一点儿。”
看了一遍,云红旗点了点头,安保员拿过印泥来,让她签字印指模,然后交给张铁军签字。
他们不是这个所里的人,在这里没有询问审讯的权力,需要张铁军签字确认了才行。
“报告,吕厅长到了。”
“让他进来。”张铁军往门口看过去。
吕厅长是个胖乎乎的中年人,个子不高,戴着副金丝眼镜,头发相当茂密。
他没穿警服,穿着件黑色的西装,扎着红白相间格子的领带。
“报告,吕越报到。”一进门,吕厅长打了个立正。他没穿制服不能敬礼,就微微鞠了个躬,行注目礼。
张铁军看了看他,点了点头,笑了笑:“正好,这事儿就交给你们吧,我等着看结果。”
“是,保证完成任务。”吕厅长笑了笑:“张部,孙厅长也过来了。”
“进来吧,还不好意思?”
安全厅孙厅长笑着走进来,给张铁军敬了个礼:“张部好。”
张铁军看了看时间:“谢书记应该马上到了,咱们等一下吧。这件事虽然不大,但是相当恶劣,事情交给吕厅你。
孙厅,你这边调几个人手查一查红旗厂,查一查王荣贵这个人,我要知道整个改制过程中他们都干了些什么。”
“是。”孙厅接下任务。
所长在一边都懵逼了,本来这事儿他没啥责任或者说责任不大,但是心里那叫一个万马奔腾啊,汗刷刷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