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当天。
全好了的谷雨带着自己攒下来的钱在学校附近的菜市场买橘子。
不知道是在哪听说的,红彤彤的橘子可以代表金榜题名的好寓意,用来送考生是再合适不过的。
于是她在这市场里从头逛到尾,最后终于选定了一处摊点,挑挑拣拣地装了大半袋。
等到终于站起来准备付钱,又和水果摊老板讨价还价了半天后,突然一声远远的笛声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少女正在掏钱的手突然一顿,她条件反射般侧了侧耳朵,直到那声音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是救护车的鸣笛声。
“好像是从实中出来的?”
水果摊老板支着脖子张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声音里带着叹息却依旧不掩八卦的热情,“不知道是考生中暑了还是心脏病突发了,前几年也有个这样的呢。”
谷雨一向对事不关己的事毫无关心。
她只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继续付钱。
等到老板收了钱,她拎着袋子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突然手中一空——满满一袋橘子从陡然破开的裂口里掉下来,转眼便滚了一地。
红彤彤的橘子就像一个个小小的太阳,在老板的大呼小叫和刺耳的鸣笛声中弹跳着。
谷雨攥着空空的破袋子站在原地,低下头去,一个圆滚滚的红色小太阳刚好滚到了她脚下,而在她耳边,那鸣笛声正在不断远去。
·
那一年,实验一中有力的状元候补考生,突发哮喘死在考场上的新闻传遍全国。
媒体记者如潮水一般涌入这座城市,围绕着那个失去亲人的家庭追问不休。
许多的屏幕和报纸里都留下了女主人面如死灰般麻木而满是泪痕的脸,以及男主人沉默抽烟的影像。
唯独死者的妹妹,是这个灰色家庭里唯一鲜活的颜色。
每每有镜头怼到她脸上,她便总是会在屏幕里露出愤怒的表情和猩红的眼眶,仿佛眼前所见的每一个人都是夺走她哥哥的仇人。
“有什么可问的?”她冷冷地说,“与其来问我死了哥哥是什么感受以及哥哥为什么会死,不如去问这个国家的教育到底为什么是这个样子问我妈为什么会觉得我哥不是第一名就会比死还不如!”
“你们不如去问问我爸妈,现在我哥高考没考完就死了,他们是不是很生气?是不是很想把我哥从坟墓里拉出来继续考试?!!”
小女生年少意气充满愤怒的哭吼在那个夏天惊起过许多讨论。
但毕竟也都过去了。
转眼,那个令所有人都惊讶的大新闻就变成了被遗忘在时间洪流里的一个普通事件。
毕竟这世界生死无常,每一天都在有人以不同的原因在不同的地点死去,除了真正经历了失去的当事人之外,世人呢都总会把一切都丢在脑后。
谷雨也是如此。
在高三那一年,她以让所有人都震惊的速度成长并学习着。
什么边流鼻血边刷题,什么边骑车边背单词,什么蹲守在老师办公室不停提问……几乎所有在电影里出现过的高考生的努力她都去做了。
虽然最后并没有如那些电影一样以发光主角般的身份考取最高学府,但能从高职预备生艰难攀过二本的分数线——即便只有寥寥几分,也已经完全足够叫人大跌眼镜了。
不过可想而知,家里没有人会给她出钱去念大学,所以她没有太多犹豫地直接离开了那个家。
半工半读地在一所普通师范大学呆了四年后,她进入了一所小学任职,每天规律地上下班,看着那些孩子一茬接一茬地长大,然后离开……日子就像流水一样平淡地过去了。
她也认识了一些人,交了一些关系不远不近的朋友,偶尔会和同事一起出去吃饭,也会去唱KTV,虽然她总是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