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霾沉沉,满山白雪。
连续数日大雪,暴雪堆压,横阳山早已不见本色,银装素裹,晶莹一片。
雪落满山,寒意彻骨。
按照四公主生前遗愿,落葬横阳山。
凿雪挖墓,入土为安。
新冢埋故人,自此再无重逢日。
赫连长泽立在新冢前,泣血无声。
在他不远处,还有一处冢,葬的是云生。
那日,他苏醒后,知道什么都迟了,他痴痴地凝眸望着唐雎,无话。最后,他终是拖着残躯冲进风雪里,不顾任何人的阻拦,奔回关阳城,寻到了她。
只是,她倒地不起,任他唤,再也没了回应。
那日,死对头萧洵什么也没说,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抱着那个红衣女子,一步一步行在漫天飞雪里。
那日,血染古城,红衣凝雪,他与她行在这冰冻九天,无话,无声,无相视,只有风雪相伴,似在唱一曲祭歌。
这一路同行,风凄,雪也哀。只是,从此以后,他们再也不能同行了。
终是,倒在了她墓前,自此便一病不起。
四公主薨落的消息传回京都时,满朝皆惊,然后皆噤声不语。
消息传达入后宫的当日,惠妃自缢于自己寝宫,皇帝哀戚,下旨厚葬。
朝廷急报,一封接一封,催促北晋王回朝,一病不起的北晋王,残躯已经回不了京都。
久不见北晋王归京,满朝人心惶惶,皇帝便派二皇子赫连长晖奔赴北地,携旨暂领北九郡大军。
赫连长晖到达扶风城的那一日,恰是四公主落葬百日,赫连长晖在横阳山,见到了接旨不归京的北晋王赫连长泽,一见惊心。
那人跪在坟前,缓缓点燃香烛,焚烧纸钱,如同虔诚祈罪的囚徒。
赫连长晖没敢靠近,只远远望着那人的背影。
待那人起身回眸望向自己时,赫连长晖心头一哽,不像了,太不像了,这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王爷!
那人,如同风中枯木,两鬓已生白发,双颊深陷,眼眸似深沉的黑洞,仿佛能溺死人,整个人如行尸走肉般,不忍多看。
他一步一步地靠近,平静地望着赫连长晖,然后平静无波地开口,“来了?好!”
移交兵符的那日,赫连长泽于大军前亲自卸甲,叩谢天恩,也拜别三军。
这一拜,是道别,也是赎罪。
三军跪拜于他当前,无一人出声,无言能道尽他们心里所想,那便什么也不说了。
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主帅,此时残躯不保,任谁也动容。
自公主殿下落葬那日起,他们的主帅也随之而不复存在了。
纵使不舍,也无一人出声,况且这是朝廷的旨意,容不得他们置喙。
驻守北地数栽,最后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交出兵符,就当是一个解脱吧!
赫连长泽离开大营那日,唐雎也离开了大军,他本没有入军籍,自此更是得了自由,只一心一意地守在他师兄左右。
只是,唐雎一直有愧,那日,他没有救回姑娘,还自作主张地带回了师兄,他知道,师兄有憾,他亦有撼,但是他不后悔,姑娘为师兄担下了私闯北燕大军的罪名,姑娘苦心经营的一切他不能毁。
凤梧终于醒了,也接受了自己只剩一只胳膊的事实。他看见他主子的第一眼,泪水便汹涌而下。
“......主子,您,您怎么......对不起,是,是属下的错.....”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的记忆还停在雪山崩塌那一刻,他很后悔,很自责,是他没来得及救主子的。
回答他的,是他主子说的,“醒了好!醒了好!”
忽然被人一把抱住,他彷徨之间低头,看清是紫嫣后,喃喃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一把抱住他泣不成声的紫嫣,哽咽道:“你再不醒来,我就不理你了!”
他问了好些问题,但是都得不到解答。
“主子,您没事吧?”雪山崩得太突然,他没来得及解救自己的主子。
“主子,您的病怎么样呢?”
“姑娘呢?明明姑娘医术了得,怎么还让主子病成这样?”
“......”
本只是泣不成声的紫嫣,闻言,便嚎啕大哭,边哭边去捂凤梧的嘴,不许他再说。
凤梧很不解,直到他看到他主子红了眼眶,便停了话头。
他望一眼窗外,残雪斑斑,他还暗自庆幸,醒来的及时,他哪里会想到,他这一睡,便是将近一年!
随着一声“呜”嚎,一坨雪白的东西从门口一晃而来,然后乖顺地靠在赫连长泽身侧,歪着头跟凤梧对视。
凤梧先是迷茫,后是眼睛一亮,这是罕见的雪影狼族啊!
不待凤梧出声问什么,横颜提剑从门口进来了,见到凤梧醒来,他很激动,很高兴。
只是,当他瞥一眼红了眼眶的主子时,心里就黯然了。
主子一病三月,药石无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