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片哄闹声中悄无声息的退了出来,他走到谢媛身边,正听谢媛跟人吩咐,要再去准备多些喂养信鸽的粟米,补充传递消息的鸽子,以免之后各营追击西境残存部族时配合不及时。
谢媛转过身,就看到了姜清伦。“你怎么过来了?不陪宁儿他们多说说话?”
“不用那么紧张,剩下的事情虽然繁琐,但问题都不大,只要等到扫清各部族残存余孽,清缴完成... ...”姜清伦的声音越来越低,因为他发现谢媛的心思并不在这些事情上。
她望向宁儿的时候,眼里有着快要溢出来的羡慕。
只在那一瞬间,姜清伦就明白了。“你羡慕宁儿获得爵位?”
谢媛匆匆回神,从姜清伦的语气里听得了那很小心的试探... ...
姜侯离世,姜家的爵位定是姜和惟继承,他们此番赶来增援前,三哥也受封永诚侯,如今就连家中小妹也成了“女侯爷”,唯有他们这一支... ...
姜家未曾得封的,只有姜清伦和姜清仪了。
姜清仪年少,又是曹大娘子嫡出,以后多得是建功立业的机会,出头指日可待。
倒是他们这一支... ...
既非嫡出,又没有特别的功劳,姜清伦如今也上了年纪,日后,怕是无望了... ...
“我是羡慕她,但,并不只是羡慕她的爵位。”谢媛当着她夫婿的面,豁然一笑,极是坦然。“... ...从小我们就羡慕姜晏宁,那时候仗得无非是有个出身士族的母亲,便觉得自己应该是极尊贵的,我们也不是看不起她,只是那时候应该就是羡慕,她那样的肆意张扬、无拘无束,来去都像是一阵风,像是暑时的太阳,明艳刺目。她没有规矩,也根本不守规矩,做着各种荒唐无礼的事情,将我们自小受教的一切踩在脚底下,任性妄为,可即使如此也依然有家人护着。哪怕知道她回去后也会被曹大娘子威胁,挨揍,可心里就是气不过,然后慢慢的,那种不服气就变成了一种小心思,想要去挑剔她的无礼,找出她身上的错处,去证明她的‘低贱’。于是便将一切归罪于她那个出身商贾的母亲,来证明她的无礼,是因为出身... ...而不是,她本来并没有错处。”
姜清伦认真听着,从谢媛如今渐而舒展的眉眼间,看到了她历经一切的从容。
只见她淡淡笑着,继续说道——
“你知道吗,所谓的士族贵女,并不像看上去的那样风光。我们从小是衣食无缺,出身在不错的门第里,挂着贵女的头衔,却从没有真正的自由。反倒受许多约束,要时时刻刻谨记自己的身份,维护家族的脸面,不能做想做的事情,不能表现出自己的喜好和厌恶,学什么做什么,与什么样的人成婚,都是家中权衡利弊后的决定,我们就像是物件,联系着一个个高门的裙带关系。维系着世家大族的往来... ...我曾以为,所有人都该是这样的,那便不觉得委屈。直到她姜晏宁的出现... ...”
不是姜晏宁错了。
而是她做了从前没有人做的事情,所以让她们意识到,原来是可以这么做的。
那么从生来所受的教导,隐忍的委屈,就变得... ...
不值一提。
以为做出反抗的姜晏宁,势必会成为家门之耻,遭姜家人厌弃。
可是没有... ...
她有疼爱她的父母兄姐,不论她做的哪一件荒唐事,都会得到她家人的理解和支持,他们疼爱她,不忍拘束着她,给了她乘风而起的双翼,又能她每一次高处坠落时,不遗余力地接住她,保护她。
然后再一次护她乘风而起... ...
她们厌恶她,排斥她,其实从来不是她错了。
是她挑战了压迫她们这些贵女的世道规则,却没有受到惩罚,让她们羡慕。她们将自己对于命运的无能为力,转嫁成恨意,投射到了姜晏宁的身上。
也许张嫣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了... ...
谢媛说,“阿伦,我羡慕她,我羡慕她张扬肆意,活成了她自己的样子,我羡慕她有家人支持,我羡慕她从来都知道她想要做什么,所以才获得了今日的一切... ...身为女子,我也同样以她为骄傲,若能重来一次,或许我们跟她都会在一开始就成为很好的朋友,接受她生而优秀的事实,一起活成不一样的样子。”
“这世间的男子与女子,本就不是天生的敌人,从来都不应该是谁尊谁卑,谁压谁一头。若都能坦然接受对方的优秀,发挥各自所长,也会像今日一般,彼此成就,共同努力,守得天下太平海清河晏。无论能力大小,我们每一个人都有自己存在的意义,姜晏宁是这样,你谢媛也一样,我们都一样。”
姜清伦从容望向自家小妹,再回眸瞧向身边的人,眼底是愈发深沉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