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皇城。
自从“紫袍公公”死在离州之后,新任掌印太监宋明亮便开始春风得意。
除了当今天子面前需要看脸色行事之外,起码在内宫之中,哪怕就是即将成为皇后的苏贵妃,也要给他三分脸面。
至于前朝,也就是有数那么几个臭脾气的老臣仿佛天生看不起阉人,剩余绝大多数至少要对他和颜悦色。
此刻的御书房内,宋明亮正侍候在秦家天子身侧。
眼见名贵湖底砚内的墨汁所剩无几,他赶紧小心研墨。
北方已是初冬,御书房的正中央有一盆炭火正在炙热燃烧。
而在新帝右手边下方的桌案上,元西塘同样在奋笔疾书。
如今少了李默玄这个已经能够独当一面的中枢省侍郎,很多事情就必须他亲力亲为。
原本他应该是在府衙办差,但是因为范长亭不在京城的缘故,秦家天子便吩咐这位当朝首辅便将临时的办差地点搬到了御书房内。
君臣二人同议朝政,这在前朝和坊间已经成为一桩美谈。
新帝忽然放下了纸笔,正要伸个懒腰,恰好看到元西塘同样停笔放书。
秦家天子不由笑了笑道:“该歇会也得歇会,明亮,去沏壶茶水过来,用江南道新进贡的绍南亭雨前茶。”
放在平常,不同于某些官员嗜酒如命而对茗茶情有独钟的元西塘肯定会两眼放光,但是今日,他却对那一两便可值千两银子的茶叶没有半点兴趣。
这位当朝首辅指了指桌案上的奏折,说道:“离州来的。”
此言一出,刚刚迈开脚步的宋明亮又退了回来。
他小心瞥了瞥笑意骤然凝固的当朝天子,连大气都不敢出。
其实在宋明亮看来,新帝或许喜怒不形于色,但是私下里相处的时候却并无太多规矩。
然而这有个前提,就是不能有任何人提及离州或者是那对已经逐渐无法无天的叶氏父子。
新帝眯起狭长而又凉薄的双眼,沉声道:“何事?”
元西塘苦笑一声,说道:“离州来报,抚玉国召回了早些年已经告老还乡的燕不归为征北大将军。”
“燕不归亲率五万步卒和五万骑兵对风雷城发动攻势。”
“离州世子叶世离和大漠狼骑军主帅李仲寅同时坐镇风雷城。”
“双方战事惨烈,燕不归差点收复风雷城城。”
秦家天子眉毛微挑道:“差点?”
元西塘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道:“元西塘趁天降大雨重兵攻城,差点就破城了。”
“但是最后还是被叶世离和李仲寅打退。”
“此役守城将士阵亡一万八千余人。”
“抚玉国更惨,前前后后加在一起伤亡过半。”
新帝冷笑道:“离州兵甲骁勇善战,果然名不虚传!”
元西塘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咽回了肚子里。
他当然知道当朝天子并不是在夸奖离州兵甲。
或许在不知内情的普通百姓看来,这般开疆拓土当青史留名。
殊不知朝廷最希望看到的就是离州兵甲死得越多越好。
甚至以诛心而论,离州最好丢了风雷城,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兴师问罪。
站在曾经有过生死交情的立场上,元西塘觉得自己应该为叶氏父子辩解几句。
但是他为人臣子,当然还是要为当朝天子鞠躬尽瘁。
这叫公私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