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与地下在同样的空间中以地为线一分为二,地上是处于光明的现实桃花村,而地下,则是阴暗又无人发觉的桃花鬼域。
字迹从天而降,坠到了成恒川黄色的符纸上。他抬头看去,只觉雾蒙蒙的天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发生了改变,但具体改变了什么他却不得而知。
“回来了!回来了!”满身酒气的柳赋朝摸着自己的胳膊,又摸向肋骨,几乎喜极而泣,“将近八十年了,我有骨头了,我的骨头回来了!”
他看向面前两个面有疑虑的年轻人, 兴奋地坐下抚上琴弦:“太感谢你们了,听我弹奏一曲就当做是谢礼。”
成恒川面子薄不好拒绝,碧湖却无心继续看这只缺了一半脑袋的莲雾弹琴,便出言谢绝道:“柳琴师,我们来也有问题想要问问你。”
柳赋朝自顾自地拨弄起琴弦来:“有何问题,听完琴再问。”
碧湖并不吃他这一套,直接问道:“是不是郑乐师杀的你?”
琴弦应声而断,喜悦之色从琴师的脸上瞬间消退,他近乎崩溃地用全力将琴桌掀翻,古琴侧翻跌落在地,发出铮铮的响声组成诡异而凄惨的曲调。
长而黑的头发覆盖住了他的脸,琴师用嗓音沙哑地诉说隐藏了近百年的心事:“我一直想问问他为什么。
我一直视他为知己,在我心里没有任何一个人的地位能够超越他。他懂我,他怜我,他听我,他知道我的一切!我的傲气、我的才情、我的琴声!除了他没有任何一个人懂。
可是为何,为何要与我决裂……我要问他,一定要亲自问他!”
“你想问他什么?”恒古在体内与柳赋朝对话,“究竟是什么事让你冒着魂飞魄散的风险,也要分出一缕孤魂来找郑乐师?”
“郑由慷他欠我的,他说过要一直懂我,可是却食言了。”柳赋朝的一缕魂寄宿在识海一隅,他蜷缩起来如同被抛弃了的新妇般幽怨无助,“我那天只不过是喝了点酒,他就与我吵起来了,可我喝得烂醉,压根不记得与他吵了些什么,只听见他说什么‘再也不来见我’。”
“我恨,我怨,我也怕。”鬼域的柳赋朝跪在地上抚摸着断掉的琴弦,“我怕我与慷弟的关系如此弦般断无可复,更怕知晓他真的杀死了我。”
“你不知道谁是凶手吗?”成恒川问。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了。”识海中的骷髅垂下头继续道,“那日我饮了许多酒,简直烂醉如泥,醒来后已经在阴曹地府。路过忘川河,水面照出我的模样,这才发现自己右脑缺了一块儿。
我跑去问孟婆,又去问阴差,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听阴差说怕是被利器砸了脑子,不然不会死状如此可怖。”
恒古疑惑道:“你本该去投胎转世,为何又落到了鬼域里面?”
“这……”柳赋朝刚要回答,便透过恒古的眼睛看到郑家的大门,他慨叹道,“这么久了,他家还是这般样子,一直没变,不知慷弟现在如何了。”
他急切地跑上门口,笃笃笃地敲门,开门的仍是那六旬老翁。
“郑景?”柳赋朝熟稔地唤道,“你已经成了这样子了。”
老翁一愣,惊疑地挡住了恒古的去路,“阁下是何人,为何知晓老夫名讳?”
恒古眼含热泪地指向自己:“我是柳赋朝啊。”
老翁吓得嘭地一下合上门,回身大叫道:“闹鬼了,老爷,闹鬼了!”
而柳赋朝心凉了半截,擦擦眼眶中的泪拍门叫道:“如此怕我是否心中有愧?既然觉得对不起我,就出来见我!”
半晌大门打开,老翁战战兢兢地将柳赋朝放了进去,而郑由慷正坐在大门的正对面,手握拐杖等着他昔日的老朋友进门。
柳赋朝却胆怯了。他控制着恒古的双腿不住地微微颤抖,只是远远看着郑由慷苍老的脸,回身对灵华说:“不然还是回去。”
“柳兄,七十多年前,是我不好,对不住。”
他听到郑由慷粗砂粒磨过一样的嗓音中充满诚恳的歉疚 :“是我害了你,若我没有与你大吵一架,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发生,你也不必命丧黄泉,是我的错啊……”
琴师的所有骨头此刻已然化成了粉一般痛楚:“真的是你做的?枉我叫你一声慷弟,你怎会如此对我!!”
乐师布满时间纹路的脸上流下两行热泪,他并不回答问题,只是重复着:“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所以案发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灵华蹙紧眉头问道。
郑由慷看向自己的手忽而痛哭起来:“就是我这双手,推柳兄入了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