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寒冬,扑面而来的夜风宛若细碎的刀片,一下下割在皮肤上。
城墙上,刚刚又经历了一波攻城的守军默默打扫着一片狼籍的战场,破损的城墙,横七竖八的尸体,哀嚎的伤员,都在诉说着刚才那一仗的惨烈。
一名负责搬运尸体的年轻士兵突然跪在一具被利刃割断了脖子,双目圆睁的尸体前,那张残留着几分稚嫩的圆脸上满是泪水。
老兵看到他这副模样,随口道:“认识?”
“嗯。”年轻士兵抹了一把泪,声音嘶哑地道:“他是我大哥,我们三兄弟一起入伍,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老兵叹了口气,伸出粗糙的手掌合上了尸体圆睁的双眼,无奈而疲惫地道:“打仗就是这样,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
士兵哽咽道:“这场仗什么时候能够结束?”
听着这个幼稚的问题,老兵嗤笑一声,指一指同样在城下收整队伍的赤焰军,又伸出两根手指,“两种可能,他们退兵,或者京城被攻破,否则这场仗就得一直打下去。”
“可是我们已经死了很多人了。”年轻士兵哽咽的说着,刚才搬运尸体的时候,他看到了好几个原本住一个营帐的同伴,白天的时候还曾一起说过话,如今……却都成了一具具没有生命的尸体。
“那又怎样?”老兵反问着。
这满不在乎的语气激动了年轻的士兵,激动地道:“那都是一条条人命啊,难道就一点都不值得在乎吗?”
“你啊,还是太年轻了。”老兵拍一拍他的肩膀,抬头打量着幽暗阴冷,冷风呼啸的夜空,喃喃道:“看这样子,明儿个怕是要下雪了。”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忿忿不平的年轻士兵,朝远处的正与龙虎山道士说话的王猛努一努嘴,小声道:“我们这些人的性命,在他们眼里,也就跟蝼蚁差不多;你会因为踩死一只蝼蚁,而痛哭流涕吗?”
“当然不会。”年轻士兵下意识地答应。
“那不就行了吗?”满面风霜的老兵叹息道:“在他们心里,只要能够守下京城,就算我们这些人统统死光了,又有什么要紧?”
“可是……”年轻士兵还想反驳,被老兵摆手打断,“没什么好可是的,从我们登上城门的那一刻,这条小命就由不得自己,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祈祷城下的赤焰军退兵,祈祷淮阳王放弃攻城夺位的想法,但……谈何容易哦。”
老兵摇摇头,从怀里摸出一根染着血的烟杆,烟杆被折断过,又用铁丝给箍了起来。
他把烟杆凑到还没来得及熄灭的火焰上,烟丝遇火而燃,窜起星星点点的火光。
老兵凑到嘴边用力吸了一口,随着一口白烟从嘴里喷出来,他露出享受的神情,见那年轻士兵闷着头不说话,他把烟杆递了过来,“抽一口,然后就把你哥的尸体抬下去吧,晚点给他单独找个地烧了,我再给你找个坛子,把骨灰收进去,若是你能活下来,就带回家里去,也算是留个念想。”
年轻士兵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接过烟杆,狠狠地嘬了一口,看得老兵一阵心疼,这些烟丝都是他从牙缝里省下来的。
“咳咳 !”
年轻士兵被辛辣的烟草呛得连连咳嗽,眼泪都出来了,颇为狼狈,不过经过这么一通,心里的郁结稍稍散去了一些,跟着老兵一起将一具具尸体抬到城下,胡乱堆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