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台堡塌了一块,安西兵却杀了出来,在那一刻,没有将军正兵,也没有辅兵民夫,甚至都没有什么队列和配合,只剩下热血上头的以命相搏。
塌掉的堡墙曾让吐蕃人看到了希望,结果却只留下一地尸体。
一夜北风寒,最冷的时候终于到了,水浇到堡墙上迅速结冰,到第二天清晨,轮台堡已经成为一座冰城。
“来挖吧”,许多人哈哈大笑,尚贡热不是傻子,他放弃了愚蠢的挖墙,开始一心一意的爬梯子。
鲜血流到墙上,很快与轮台堡结为一体,无数人顺着梯子爬上来,又被抬着丢下去。
烦了再也顾不上想别的,每天清晨登上堡墙,然后开始拼命,天黑的时候下来,吃饭睡觉,第二天再继续。
箭矢不足三万支,堡墙上彻底放弃了弓箭,所有的弓箭都交给骑兵使用,烦了和所有人专心等着爬梯子的人。
鲁豹他们的战术战发成熟,每天背着箭冲出去,不停的射箭,回来换马装箭,然后再跑出去射箭,一天又一天,从不改变。
吐蕃人是如此执着,连突如其来的大雪都没能阻止他们,铁甲,皮甲,仆从,百姓,各种身份的人每天都会准时来,安西兵把能找到的重物都砸了下去,墙下的尸体和滚木巨石被冻成一整块,再也没法分开。
水不停的浇到墙上,冰城一点点升高,木梯一点点加长,堡内的人也在一点点减少,人越少他们便越沉默,最后厮杀的时候连喊都懒得喊,每天沉默着拼命,又沉默着死掉。
轮台堡能一直坚守,幸亏有那些老兵,老家伙们经历过无数战事,他们从不慌乱,任何时候都知道应该做什么,如果没有他们,轮台堡早就被攻破了,是他们让辅兵迅速成熟,让民夫不再惊慌,也让烦了有了坚持的底气。
又是一天厮杀结束,烦了行尸走肉般回到屋里,小口吃着饭,只有这时他才会想起来自己还活着,可惜他尝不出食物是什么味道,因为他身上臭的能熏死一队人,好在并没人嫌弃他。
老钱和老孙走了进来,他俩没有行礼,只是一屁股坐下大口干饭,另外两个营将和原轮台堡校尉已经在几天前回了老家。
鲁豹和骆驼也走了进来,一样没行礼,一样沉默着干饭。
所有人里,鲁豹吃的最快,烦了观察过,无论吃什么他都不怎么咀嚼,几乎就是囫囵着吞下去,“箭还有七千,人还剩一百四,马一百七”。
“嗯”,烦了边吃边看向骆驼,骆驼道:“还有六十八个”。
又看向老赵和老孙。
“还有三百七十”,三百七十个,是正兵辅兵民夫加在一起的数目。
“粮食和肉还有不少”。
烦了用力咽下一口食物,嗓子疼的像刀子割一样,嘶哑着嗓子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老孙皱眉想了一下,“应该是二十五吧”。
“二十五……十六天了,周师兄说的是守多久来着?”,想了一下又道:“骆驼,去拿周师兄的信来我看看”。
骆驼去里屋拿出几封书信递给他,最近光忙着干活儿了,都没顾得上看信。
撕开书信看了下,不由摇头笑道:“我忘了,周师兄派人来过,说可以撤了,我都给忘了”。
长时间的厮杀让他有些迟钝,总会忘掉刚刚发生的事,只记得站在堡墙上砍翻对手,其实迟钝的不止他一个,所有人都有点不正常。
老赵犹豫一下说道:“也不用这么急吧,还有这么多人呢”。
鲁豹附和道:“再守几天凑个整数吧……”。
烦了皱眉想了想,“也行”。
待几人离开,烦了又拿起书信看了看,用力抹了把脸,低声道:“都疯了……”。
这些天死了很多人,当死的人越多,幸存的人会变得麻木,呆滞,然后坦然接受死亡,在此之前他们只会每天重复做他们还记得的事,不去想未来怎样,可能是懒得想吧。
前些天还有民夫逃跑,后来连跑的人都没有了,烦了估计这里的人可能变成了一种类似于人的东西,看上去像人,实际上并不是。
轮台堡决定再守几天凑个整数,周虎却是真的在怀疑人生,他每天都派人去告诉烦了,可以撤回来了,离爵关也能泼水封城,你要实在愿意守轮台堡,我带人去支援你们。
烦了每次都会说:我们明天就撤,你不用来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