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了摆摆手道:“该咋过咋过吧,够吃到明年夏收就行”。
陆远道:“你就不怕来年有个风雨不调的?”。
“呸呸呸!”,烦了道:“能不能说点吉利的?旭子把半个龟兹的丁壮都搭进去了,来年肯定不好过,咱们送粮去安西城,安西城也能匀一些给龟兹,总不能不管吧”。
陆远当然知道不能不管,发完牢骚还是该干嘛干嘛,写了没几个字也皱眉自言自语道:“是啊,他们能去哪呢?”。
烦了来到鲁卡的小屋,看到他的时候都几乎认不出来了,那个举止儒雅的朋友已经变成了一具皮包骨的骷髅,脸上一层灰蒙蒙的土色。
他一个月前淋了场雨后便病倒了,老吴说他曾因忧愤过度伤了心脉,这回也一并发作了,烦了还以为养些日子便能好,没想到却越发沉重,眼看着人就不行了。
他没有躺着不动,而是在佝偻着身子,边咳嗽边写东西。
“别写了!再写命都没了!”。
鲁卡捂住嘴巴咳了几声,摇摇头道:“要写啊,再拖就改不完了”。
烦了站到身后看了下,鲁卡兄终于突破了自己的瓶颈,不再写年轻男女相恋后成仙了,这次的剧本完全模糊了背景,写的是年轻男女互相帮助鼓励,战胜风霜雨雪白头到老。
“杨兄弟,这个故事能演吗?”。
“能!写的很好!比前边所有的戏文写的都好”。
鲁卡咧嘴笑道:“能演就好,能就好”。
这家伙病入膏肓了,却还惦记着自己写的戏文,真是可笑,烦了深吸一口气道:“有什么放不下的说吧,是不是秋草?”。
鲁卡摇摇头道:“叫你来就是问问这戏能不能演,没什么放不下的,秋草我托付给骆驼将军了”。
烦了笑道:“怪不得那小子一直不找婆娘,原来是惦记秋草”。
鲁卡道:“秋草想跟我去,那哪行呢,她若死掉谁演新戏?等我死了,你就做主给他们把事儿办了,秋草是个没主意的女人,到那时候她就认命了”。
“好,我记住了”。
烦了忽然有些感动,鲁卡是个高尚的人,纯粹的人,也是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鲁卡兄,那回我不该拔刀想杀你”。
鲁卡轻笑着摇摇头,说道:“生命是天神赐予,天神要收回去也是定数,杨兄弟是大唐人,当然要为大唐着想,你我都没错”。
烦了不懂他的信仰,但也不妨碍尊重,“行吧,你忙着,我回了”。
鲁卡叫住他道:“等等,这个东西麻烦你替我还给也枝”。
烦了接过一看,是一串不知道什么东西制成的念珠,“好,我让初一带给他”。
元和六年腊月十九,鲁卡病死,按他的遗愿葬于城南,骆驼和秋草成亲,场面蛮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