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十二年年末,皇帝下达一条诏令,以宦官任馆驿使,巡视驿馆,查其过失,予以罢黜。馆驿使专门监督天下驿站事务,之前都是以御史担任,皇帝却突然下令让宦官担任这个职位。
朝臣自然极力反对,如今宦官势力本就渗透各处,若是再掌管驿馆,等于将爪牙伸到天下各地,其祸非小。无奈皇帝如今威权日重,又有宦官全力配合,最终这道看似荒唐的圣旨得以推行。
刚过完年,宰相李绛的母亲去世,李相丁忧,皇帝赐绢以助丧事,朝堂无不惊愕。
凡重臣丁忧,大多会夺情起复,就算臣子一意丁忧皇帝也会再三挽留,这也是朝堂潜规则之一,这次李相丁忧皇帝竟然没有挽留,直接就答应了。
这释放出两个讯息,第一皇帝已经厌倦了李相,第二李相很可能将不会再做宰相了。
许多人扼腕叹息,多年来李相虽然没有太多政绩,可他对皇帝屡有规劝,对许多获罪的正直臣子加以保护,于社稷是有功的,没想到会落得如此下场。
还没等众人感慨完,两道拜相诏书把满朝上下惊呆了,在同一天,皇帝下诏拜户部侍郎,叛度支皇甫镈,盐铁转运使兼御史大夫程异为宰相,依旧领旧职。
朝野舆论大哗,简直太荒唐了。
程异出身寒门,而且是寒的不能再寒的那种,祖上连个做官的都没有。他最拿手的本事是理财,多年来为朝廷财税立功不少,特别是淮西之战时,他作为特使调度江南财赋供应淮西军中,功劳卓着,更难得的是以贫贱出身执掌天下财赋却廉洁自守,品德高尚。朝野对他的人品能力没话说,质疑主要来自出身低。
另一位可就不同了,皇甫镈,出身安定皇甫氏,也是进士出身,从御史一步步升到户部侍郎,他最拿手的是逢迎媚上拍马屁,为了讨皇帝欢心不择手段,甚至克扣军中粮饷以羡余的名字献给皇帝讨好(羡余,剩余财货的意思,也就是说事办了,剩下的),官声极差。
这两位拜相,引来极大质疑,许多大臣上书反对,程异要脸,主动提出自己不堪为宰相,并说边军粮饷多有克扣,自己愿意任巡边使去查,至于皇甫镈则默不作声,反正我做大官,任你们骂,将不要脸发挥到了极致。
皇帝大怒,一日之间连罢三位反对的大臣……
兵部尚书王群(也算宰相之一)忍不了了,找到老武责问,你身为主持朝政的宰相为什么不站出来反对?难道任由皇帝胡来嘛?
老武长叹一声,“皇帝自去岁再三言禁朋党,今淄青战事未歇,我怎敢出头反对?”。
朋党,说白了就是大臣拉帮结派,皇帝禁止这事看上去没毛病,可若是仔细想想,毛病可就大了。
老武是裴度的老上级加好友,裴度曾数次举荐过烦了,私下交情也不错,老武和烦了的关系不用多说,这两文一武组成铁三角,而且优势互补。一出马就平淮西,淄青眼看也要平定,田弘正的举荐奏书人尽皆知,再加上烦了等人与贵妃一派的关系……
程异和皇甫镈二人拜相,看似是皇帝瞎胡闹,实际却是引二人为援来压制铁三角,如今李绛离朝,烦了和裴度在淄青,朝中就剩个老武支撑,他哪敢出头顶撞皇帝,若是被罢相,淄青的裴杨二人怎么办?
王群目瞪口呆,“怎会如此……”。
去年皇帝还对三人信任有加,更是力排众议禁军平叛,怎么这么快就以朋党戒备了?这转换的也太快了。
老武叹道:“帝王心术,不可揣测”。
王群明白过来,拍着大腿道:“武相中流砥柱,万万要撑住啊”。
说白了就是四个字,功高盖主。
武裴杨铁三角平定淮西又按着淄青捶,明眼人都看出淄青没机会翻盘了。
宣武魏博成德幽州等镇接连上表,言辞一次比一比恭敬,所有人都知道大唐中兴有望,老武坐镇,裴度居中,烦了冲锋陷阵,毫无短板,从朝堂到各节度使到民间都齐声夸赞,威望也在与日俱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