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元年秋,西北风起,天气微凉,烦了在期待和祝福中离开长安城。皇帝,大臣,朋友,亲人齐来相送,唐人豪迈洒脱,不惧远行,没有出现哭哭啼啼的离别场面。
说过几句场面话,互道珍重,依次抱过妻儿后,烦了上马而去。
走出几十步回身看时,有许多百姓在挥手呼喊,让他保重身体,李昂与满朝文武在郑重躬身行礼,潇潇与孩子们满脸笑容,还有一个小老太太盛装站在城头,正在优雅的挥手告别。
烦了向他们挥了挥手,“走了!回吧!”。
马蹄轻快,奔向正西。
他是一个好臣子,披坚执锐平叛,殚精竭虑谋划,辅佐三代帝王,几乎以一己之力使大唐中兴,为免朝堂争斗又主动退让远去,挑不出任何毛病。
他是一个好朋友,大度义气,认真对待每一份友情,即使是政敌,对他的心胸也由衷敬佩。
他还是一个好安西兵,从未忘记自己的责任,一直奋勇向前,坚韧不拔,为重建安西努力,没有让安西兵这个金字招牌蒙羞。
他不是一个好丈夫,更不是一个好父亲,好在潇潇和孩子们的要求不高,能勉强说得过去。
他离开了,让皇帝和大臣们有摆脱枷锁的放松,也有无所依靠的彷徨。亲人和朋友为他达成夙愿高兴,却又伴随着万般不舍。
要说最纯粹的,可能是那些普通百姓,他们没有忘记大帅的功劳,也没有复杂的心情,只有单纯的敬佩,感激和祝福。
沿着官道向西,一路商旅行人如织,农夫在田间辛勤劳作,许多人脸上都带着笑容。浴火重生的大唐正迅速恢复元气,唐人知道盛世该如何经营,也知道乱世有多么可怕,这次他们会更小心,失而复得的东西会更加珍惜。
这条大路他走过很多次,每一次都能看到更多的店铺和新开垦的土地,他贪婪的看着一切,心情逐渐变好,笑声也越发爽朗。
行吧,其实我这些年干得还不赖。
行至乡野,有放羊老汉在闲极高歌,腔调高亢热烈,拼尽了全身力气。
“娃们莫要谝闲传,人就闹个几十年,练好武艺搏富贵,又娶娇妻又挣钱,贪吃偷懒可要不得,看我老汉多凄惨,人家每天好酒肉,老汉只有羊作伴……”。
烦了静静听他唱完一段,抚掌夸道:“唱的好!”。
那老汉咧嘴笑笑,露出仅存的几颗牙,向他招手道:“家里有水井,郎君可要歇脚饮马?”。
烦了笑着摆摆手“多谢老丈,晚辈还要赶路,下回”。
侍卫下马,取一吊铜钱双手奉上,老汉脸色一沉,“洒家有家有地,自有儿孙孝敬,闲来喊两嗓子解闷罢了,又不是卖唱的!”。
烦了笑道,“老丈莫怪,他是外乡后生,不懂咱老秦人的脾性”。
沿驿站行进,脚程飞快,数日间已至秦州,老钱正等在这里与他一起西行赴任,从一见面就不停的引经据典拍马屁,好似吐突大监重生。
烦了听他聒噪了两天,再也无法忍受,生硬的打断道:“老兄,你我不是外人,你若再这样下去,我可要先行一步了”。
“别!”,老钱趴在马车窗口,如同一个讨好郎君的婆娘,“大帅劳苦功高,如今功成身退必将名留青史,远胜范……”。
“闭嘴!”,烦了无奈,跳上马车坐下,“说吧,你到底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