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府从外面看去,只是个寻常宅院,不过大了许多,门口停着一辆马车,一匹壮马,家丁头目朱二正在清点地上物什,旁边立着一个车倌,一个小厮。
朱正名走近往地上一瞅,却是许多红纸包的酒、肉、茶、糖。
朱二见了朱正名,忙打招呼:“朱先生来了。”
朱正名点头道:“这是忙什么?”
朱二道:“今儿不是冬至么,老爷让送礼物给各大户官人,昨日进城送了一日,今日上山一趟。”
朱正名冷哼一声道:“这和尚道士倒不忌酒肉。”
朱二道:“先生这话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哪回少的了荤腥,今时不同往日,二十多年前,还只是端午中秋过年送几回,后来那元正、寒食、冬至、清明、七夕,算上龙诞佛诞等等,是个日子就得采买上份儿,咱们跑腿事小,可惜了老爷的银子。昨儿又遇上狼妖的事,这回买的东西还多了不少。”
朱正名一脸正气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朱二一边张罗车倌与小厮搬东西,一边道:“等朱先生做官了,好好整治整治。”
朱正名道:“早晚有那天,老爷在吗,我找他去。”
朱二道:“老爷应当在书房看少爷功课呢。”
朱正名正待离开,又回来将朱二叫到一旁道:“前日个学生想要入学,没起大名,我给他打发去庙里求名字了,你见了那藏云寺、白水观的知客,给他们提一嘴,后面得了分成提银,咱俩喝酒去。”
朱二忙道:“好说好说。”
朱正明抖抖长衫,踱步进了宅门。
车倌瞟了眼朱正明,小声对着朱二道:“这教书匠天天蹭吃骗喝,还装个人模狗样。”
这时装货完毕,朱二道:“识俩字就比咱们这当牛做马的强,少说话,快走吧一会儿回来迟了,你又吵着饿。”
车倌牵马调过马车,利索地蹿上前面,小厮也跳了上去,坐在车倌旁边。
朱二骑上马,引着马车往清泉山去了。
却说朱正名进了大门,门牙小厮随口招呼一声,不冷不热的,朱正名见怪不怪。
进门则见这别墅大宅里雕梁画柱,气派精美,朱正名心中讪道,来的多了,也不过如此,倒显得俗。
朱正名穿过前庭,来到西边偏院,听到书房之中,朱为善正在考儿子朱自贞的功课,朱为善只在门外逡巡,侧耳倾听。
书房中朱为善坐在书案前,案上翻开一本论语,朱为善问道:“子曰,攻乎异端,斯害也已,你可知道,何为异端?”
朱自贞坐于客座,恭敬答道:“朱子曰,异端,非圣人之道,而别为一端。如杨墨是也。”
朱为善点头道:“这样解也可,若考试时,文章就朝这个方向作。”
朱自贞听出父亲似不尽满意,便倔强道:“孩儿有不明之处。”
朱为善道:“何处不明?”
朱自贞道:“父亲说考试作文章时朝这个方向,那不考试、不作文章时,又该朝哪个方向呢?”
朱为善道:“不做文章时,自然另有妙解。不过解之前,为父先问你,杨墨在圣人之前还是圣人之后?”
“圣人之后。”
“可见朱子之语,不见得是圣人之意。”
朱自贞道:“圣人说过,鸟兽不可与同群。后来之鸟兽,亦为鸟兽。”
朱为善道:“圣人还说过,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你若与杨墨同行,应学他们什么呢?
朱自贞道:“孩儿以为,当学杨之不取,墨之大义。”
朱为善道:“为父以为,若与杨墨同行,必学杨朱之贵己,墨翟之非攻。贵己则全身远害,非攻则以和为贵。遇事不能兼顾时,则要利弊权衡,趋吉避凶,所谓,于我利者,皆为正道。于我不利者,皆为异端。即为异端,不为己害则容之、和之、化之,若为己害,不得已则拒之、攻之、灭之,切记,此乃为人处事之要害,安身立业之根本。”
朱自贞道:“孩儿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