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氏代表家族。
世人都以为,皇室是天下第一大家族。
其实不然。
在儒生们看来,孔家才是天下第一大家族。
而在道士看来,江东张氏才是天下第一大家族。
皇帝轮流做,之前姓风,如今姓龙。
道门羽尊也偶尔换姓,比如沈太白很有可能正式继承羽尊之位,当然以后还要还给张氏。
唯有孔氏,千年不变。
所以张信作为一个儒将,在他看来,效忠孔府和效忠朝廷同等重要。
儒门和太平帝一向不太和气,这让他有些为难。
好在还有严亲王。
当初张信只是个卫指挥使时,太平帝、严亲王和朝月公主落魄,正好住在他的辖区。
本来他不敢与之有什么牵扯,后来在孔府的授意之下,他派了兵士保护这三位落魄皇族。
再后来也是他带兵送太平帝入京。
在此期间,他的妹妹张萱还和严亲王有了男女之情。
只是可惜,严亲王的王妃,镇西侯杨智之妹杨敏,容不下张萱。
张萱一气之下,离开了严亲王。
太平帝继位后,张信获封岭东总兵,他便带着家眷来到这南方沿海。
张萱也随他南下。
到了岭东,张萱就生下一男婴。
张萱未婚生子,张信怕太平帝猜忌,所以那男孩便做了张信的小儿子,取名张思涯。
其他知情人都被灭口,这件事除了张信夫妻和张萱,就只有严亲王知道。
如此一来,他只能效忠严亲王,比太平帝和孔府更甚。
太平帝无子嗣,严亲王世子又在风口浪尖,说不定张思涯会是最后的胜利者,即便没有那么好运,至少也能得个亲王的封号,龙氏人丁不旺,就连龙泽一个孤儿都受器重,张思涯有他这个手握重兵的舅舅,怎么也不会比龙泽差。
当然,这个结果的前提是,龙渊做皇帝。
如果祖宗显灵,张思涯做了皇帝,他们张氏就能压杨氏一头,那样就可以帮妹妹出口恶气。
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张信也属于儒门,张思涯自然也属于儒门。
扶持龙渊还是扶持张思涯,对儒门来说是一样的,只是还没人知道张思涯的真正身份,也好,藏的越深越安全。
对于这件事,张信和严亲王意见统一,彼此心照不宣。
综上所述,张信一定要力保严亲王。
严亲王给张信最要紧的任务,就是取鲛珠,这任务只给了他一半,另一半在周缨那里。
严亲王就是这样,不会把一切压在一个人身上。
周缨是岭西边军出身,没有什么背景,被严亲王一手提拔,乃是心腹中的心腹。
孔府和太平帝并不知道张信是严亲王的人,至少不确定,而周缨是一点也不知道,更不知道张信要鲛珠也是送给严亲王,还以为张信只是贪财,全卖给西夷客商。
张信大概能猜到周缨要鲛珠也是送给严亲王,不过也不确定,因为周缨一样很贪财。
做将军,没有钱可不行。
尤其是天高皇帝远,山中有蛮族,海上有强盗,手下的兵不听话,自己怎么吃得开。
当兵卖命,最看重的是钱,有奶就是娘,有钱就是爹。
所以没钱不行。
朝廷深谙其道,所以才要处处互相制衡,不怕你贪财,就怕朝廷的兵都变成你家的兵,那不是乱套了。
严亲王为了掩人耳目,有意让张信和周缨互相争斗。
世人还以为他们是皇帝和云党对立。兵家和儒家相争,却不知道他们都是严亲王的棋子。
张信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要做戏就要做到真假难辨,太平帝和孔府可不是好糊弄的。
如果他和周缨和和气气,亲如兄弟,谁也不能放心,包括严亲王。
年年争,年年打,年年演戏,难免乏累。
今年又是多事之秋。
瘟疫爆发,岭东、岭西、滇州虽然不怎么严重,不过又要打仗。
卫世忠让他出兵助阵,他不敢不从。
岭西与滇州、象国相邻。
张信暗自庆幸,这次取鲛珠时,周缨总不会跟他发生冲突了吧,年年做戏,今年趁着瘟疫和战事,可好好歇一歇,也能处理一下家事。
十月十三,午后。
张信正在家中饮茶,忽然听到下人来报:“孔掌院等人求见。”
张信道:“有请!”
说完起身出迎。
到了前庭,迎面撞上五人。
其中五人张信都认得,乃是本地儒道佛三门的掌门掌院,孔知齐,孟守勤,太庸道长,释磐和尚。
最后一人不认得,应当就是温太息。
五人先施礼道:“见过张将军。”
张信道:“诸位客气,在下有失远迎,请入内饮茶。”
众人入厅,列座饮茶。
先谈了一些闲话,大多与滇州战事有关,岭东不是战场,众人也都轻松。
最后孔知齐才道:“宗府有令,命我等协助边军作战,提前知会将军。”
张信道:“我这里自然好说,诸位来去自由,可是岭西周总兵那里,一向不给三门方便,就连那书院、道观、寺庙全都拆了,战场又在那边,你们要是想伸手,还须周总兵同意。”
孟守勤道:“这个不必将军担心,只要有将军的牒牌,我们自有办法。”
张信道:“这个好说,我命人送至书院。”
众人点头。
这时温太息道:“不知是何人有恙?”
张信道:“舍妹早年入道,在我家后院修了一座道观,名曰忘忧观,舍妹自称忘忧仙姑,每日焚香诵经,不问世事,我怜她孤苦,常让幼子过去看望,经年累月,姑侄感情日笃,前些日子,朝廷命边将子嗣入京读书,我儿便去了京城,从此以后,舍妹便茶饭不思,失眠多梦,如此几个月,每日念念有词,都是梦中事,眼见她面容日渐枯槁,身体虚弱,竟有大去之象,我多方打听,得知温道长神通广大,能去梦疾,便请这几位去请,道长不远万里赶来,实乃大幸。”
温太息听后道:“张将军太过客气,令妹既然是道门中人,也算是温某的同门,岂可袖手旁观,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过去。”
张信道:“多谢道长,我来带路。”
说着便起身引着众人,去到后院。
这总兵府亦是一座好大的山水庄园,众人走了许久,终于到了后院角落土山之上。
一座精美道观坐落其上。
进入道观之后,里面有几名年轻道姑伺候。
到了内堂一间静室。
张信问门口道姑:“仙姑今日如何?”
道姑道:“仙姑不肯服药,只在床上眯着。”
张信摇摇头,轻轻推门而入。
带着温太息进入房中。
房中陈设简单,唯有一个书几,一个蒲团,一个香炉,几卷经书,也无塑像,也无茶具。
里间是卧房,挂着帷幔。
孔知齐等四人就在外间等候。
张信引温太息进到里间,来到床头,轻声道:“萱儿,我请了千岁观的道长来看望你。”
里面传出虚弱的声音:“他说了,我没有病,只是有些累了,让我好好歇息,他还说了,他是挂念我的。”
张信听了神情紧张,连忙请温太息出了卧房,来到外间讪道:“道长你看,就是这个模样。”
温太息道:“若是梦疾,我自可诊治,不用去到床头,就借这蒲团一坐。”
张信大喜道:“有劳道长。”
温太息坐在蒲团之上,随后闭上眼睛,眉心释放一丝灵气,犹如一缕青烟,缓缓飞入卧房,穿过帷幔,进入张萱的眉心。
张萱瞬间入梦。
梦境之中。
张萱和丈夫、儿子,一家三口生活在海边。
丈夫带着张思涯出海打渔,张萱就在家中做饭等他们回来。
日落黄昏之时,渔船归来,饭也做好。
一家三口一边吃饭一边聊天,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