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是从京都回乡养老的,在沧月城里,是最有权势的那波人。
得罪不起的就攀附,如果要从蜉蝣那里拿回死契,周老会是个很好的助力。
那时候的宋浮生,不过二十八九而已,不患病后,是很光彩照人的。
在看到周老的家丁,用轿子把宋浮生接走的时候,拾玉没有说话。
他没有办法逼着宋浮生去死,也没有办法自己死了,不管宋浮生。
操淡的人生,依旧要一天天的过。
拾玉懒得去看宋浮生怎么奉承那个恶心的老头。在宋浮生住进周老的宅子后,他就独自住在了海棠苑里。
独处之时,拾玉就开始研究他手腕上突然多出来的镯子。
镯子不像暖玉,也不像石头。
拾玉把阿爷的指骨拿起来摩挲。
突然明白了,这奇怪的镯子,也是骨头。
那一滴红,散发着热流,暖得常让他眼中噙泪。
拾玉突然感觉到一种无法消解的悲伤。
他一定,一定,丢了最重要的人。
视线模糊时,就总听到有个人在他耳边诉说:
你记得,有个人一直在这里陪着你。
无论过去多少年,你们终会相遇。
无论遇见多少事,都不要放弃希望。
他在等你,他一直在等你...
可是,谁会等他呢?
谁会一直在等他呢?
那时候,海棠花落在肩头,黑发被暖风吹起,衣袍温柔的蜷起。
拾玉一遍遍的抚摸着手腕上的镯子,开始想象那个会一直等他的人。
是和他一样高么?
是永不会背弃他的人么?
是不会因他而死的人么?
殊不知,在他看不到的身后,有一团红影深深的拥住了他的爱人。
他的爱人,想他了呢。
只是,他想不起来他的爱人了。
******
宋浮生得到自己的死契后,就把拾玉带到了沧月城里最好的一家酒楼。
那是一张泛黄的纸,有官府和有匪阁的红印,有他宋浮生的手印。
宋浮生给拾玉点了一桌子的菜:
“等以后,我们离开沧月城。就给你开一间这么大的酒楼。”
拾玉没说话。
他其实...一点也不喜欢做菜,也不想开酒楼。
他只是...不想让朋友为了一口吃的,放弃自己的身子。
宋浮生一点也不懂他。
拾玉只默默吃着面前一盘并不美味的烧茄子。
烧茄子很酸,还有股苦味儿。拾玉默默的吞了一块又一块。
后来,拾玉的眼皮就开始打架:
“宋浮生,我困了。我想回海棠苑。”
宋浮生将他抱了起来,拾玉就放心的睡着了。
但,陌生的气味和环境,让拾玉猛然惊醒。
可身上,为什么会没有一点力气?他像是一摊软泥。
明亮的酒楼消失了。一间昏暗的室内,点着昏黄的烛火,映得少年的脸惨白一片。
拾玉很确信,他不是在海棠苑。他费力的挪动着手指,将头上的玉簪拔下来放到手里。
门外传来一阵响动,拾玉警惕的听着声音。
有人拉开了门,拾玉佯装闭上了眼睛。
来人翻开他的眼皮,拾玉趁机看到对方的体格比自己大了一倍。
“老爷,他软骨散的药力还没过。”
软骨散,一种迷药,会让人浑身无力。
有匪阁里,不服从的倌儿,都会被下这种药。
但又不是完全无力,保证人的意识清醒,却能微微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