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么?可周老不是都八十多了么,还干那种事?”
“谁知道呢。有钱人的心思,谁能懂?反正城主大人震怒,把那小倌儿给吊在城门口啦!”
周老是他杀的,莫非是府衙的人,故意引他前去上勾?拾玉心里疑惑,但还是挤进了人流。
他穿着破烂的土黄粗布衣裳,脸用泥土糊花,头上仍缠着黑色的头巾。他佝着身子,混在人群里,与同去看热闹的小乞丐们没什么分别。
但在看到城门上吊着的人时,拾玉好半晌,都听不到世界有声音。
人是麻木的,孤拔的身影直直的,他定在了原地。
耳朵里传来无数人的咒骂,耻笑,嘲讽,各种恶毒的话语:
“果然是下贱的东西!难怪要将他脱光衣服,给吊在城门上!”
“周老当年可是沧月城的父母官。这临老了,从京都辞官归乡,就被这下贱的玩意儿给惦记上了。偷了周府的钱财不说,还把周老和他的随身武侍都给杀了。呸,什么玩意儿!”
“我怎么听说,是那周老年轻的时候,玩死过不少小倌儿和女人。这名倌儿是为了替从前的朋友报仇,才潜入周府杀的人呢?”
“嘘,都别瞎说。府衙那边已经发布了告示,就是这倌儿潜入周府偷盗,被周老发现,周老念他生存不易,又做的下贱营生,就不与他计较。谁知道他反而恼羞成怒,半夜又潜进周府,把周老杀了。”
“那不是恩将仇报嘛。果然是卖肉的狗玩意儿!不知道什么叫感恩。被吊死算便宜他啦!”
雕塑一样的海棠花,谢了。
宋浮生早已死去多时。
青斑遍布完美的身躯,黑发混乱的干枯垂下,艳美的脸不再有生气。
可是,宋浮生,周老是我杀的,却为什么死的是你...
拾玉扒开人群,有人骂:“破乞丐,找死是不是!”
“脏死了,别碰我!”有人赶紧离了拾玉几步远。
拾玉来到宋浮生的尸首下,问看守尸首的官兵:
“为什么不给他穿衣服?”
那官兵看了他一眼:“偷盗,杀戮,下贱营生,不配覆体。”
拾玉冷笑一声:“那你知不知道,周老那恶心老头儿,是我杀的。”他扯掉了额头上的头巾,朗声:“周老,是我杀的!”
围观的人群惊诧,都看着这身量瘦直的小乞丐。
但一个官兵冷冷的道:“府衙大人已经断了案。闲杂人等,不许扰乱吊刑。”他呵斥道:“闪开!”
便有一群官兵持着兵器开始赶开人群,拾玉被两个官兵高高的架起。
拾玉大叫:“周老是我杀的!你们为什么不抓我?!”
这样,他就能知道是谁把宋浮生杀了啊,这样他就能把他们都送去给宋浮生陪葬啊。
拾玉被砸在地上,再次嗅到了这世间的冰冷。
愤怒窜上脑海,拾玉就从地上爬了起来,身子却猛地被人按住。
拾玉回过头,是蜉蝣沉默的看着他。
蜉蝣抓着拾玉的手腕,一直将他拽到无人的角落处。
拾玉神思恍惚了下:“蜉蝣,告诉我,宋浮生,怎么死了?”
蜉蝣微皱了下眉:“谁都知道,周老最近见得最多的是宋浮生。府衙的人,找宋浮生问话的时候,宋浮生就说,是他杀的周老。”
“周老在沧月城位高权重,又要顾忌他的名声,府衙就想快速平息事件。无论人是不是宋浮生杀的,至少先有个凶手出来才行。所以,宋浮生死了。”
拾玉突然凄笑了下:“这么说,他宋浮生,还是为了给我顶罪死的?他还真是,善良啊。”
“怎么?让我原谅他把我卖了的事实?让我原谅,他至始至终都是在让我成为第二个海棠公子?”
蜉蝣道:“我..我也看不懂他。可是拾玉,宋浮生在被带走前,托我照顾你。可见,他心里还是极在意你的。你随我回去吧。”
拾玉冷笑:“回去?回哪去?”他随即又道:“是啊。我是该回去了。”
阿爷说,我以后只能孤独一人。
所以,我就不该和任何人有牵扯。
但在那之前,他要把宋浮生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