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时间久了,我开始害怕起来。
我第一次在没有我哥的地方叩拜神像,那是挂在船仓里的老旧画像。
外边是漆黑的天,海风将小船吹得摇晃,老默在电压不稳的灯泡下吃着泡面,他问我:有用吗?
我说:求个心安。
我把用脊背挡住父亲殴打的哥哥独自留在了我制造的麻烦里,我还把对他最有助力的江妍也坑进了自身难保的风暴中。
是我一手造成他独自面对滔天巨浪的局面。
我慌忙的翻出来筊杯,我想问问菩萨,怎么能活,或者我哥怎么能活。
一掷,一平一凸——神佛允诺,行事顺利。
二掷,两平面——神佛一笑,情况不明。
三掷,两凸面——神佛不准,凶多吉少。
圣阳阳,卦词唯有最后四字“从正则吉”狠狠砸在我胸口。
菩萨允的是什么,允我逃过一劫?
菩萨又在笑什么,笑我得寸进尺?
菩萨最终是不准,不准回哥身边?
可是我想回家啊。
菩萨不愿意庇护我,那就不信菩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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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永义以身替我挡下一刀,好在他身子灵活刀口只是划破了他的腹部皮肉,伤的不深。
他带我上了快艇,他说:阿妍把事情处理好了,可以回家了。
我很想不知好歹的问他,为什么是江妍,为什么不是我哥?
我没空去说,我一心想回到我哥身边,去我朝思暮想的哥哥身边。
扑进哥哥的怀里,我好像依稀闻到了缠绕他身上多年的那股鱼腥味,我安心的埋在他的胸口,像只丧家犬。
可是接着,他也告诉我,江妍救了我。
起初我是不想她救我的,
可是逃亡的日子让我感到后怕,我不能离开我哥,至少我不能留下一堆烂摊子给我哥。
我想问怎么救得,拿命换我又是什么意思?
还没来得及问,孙千里已经抱着气若游丝的江妍回来。
我从柳莺那次事情后有去查过,江家的规矩是一刀下去不医不吃药,硬撑过一天,命大事就算了,命不好,也就是对此有交代了。
我想起江妍怀孕了,她现在怀着我哥的孩子,却替我挨上不能医治的一刀。
如果江妍有事,如果孩子有事,我哥不会放过我的。
我没听清江妍对我说的什么。
我回到房间里看到佛龛立在我的床头,肯定是我那个求神拜佛的哥哥放的。
可是他也不想想,我欲望缠身,我罪孽深重,菩萨不会救我的。
鬼使神差地我跪在了佛龛前面,将头抵在冰冷的地板上。
我哥究竟真的信佛吗,我不知道,他并不虔诚也不老实,只有在危急关头才会想到抱一抱佛脚,他也更不会放下屠刀。
我是疯子,逼着他爬出旧厂街,逼他走向更广阔的天地。
我哥也是疯子,所以他才会步步为营的跨越阶级,也无条件的溺爱我。
在他眼里我做任何事只要他能善后都不叫错事,他每一次打我,都是担心他保不住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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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江妍,不是因为她高高在上,而是我清楚的感知到,江妍会成为我哥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她会分走我哥的关注和爱。
我的背后是我哥,而我哥的背后是她。
武永义被袭击住院那天,我哥在车上质问我,让我抛掉这些生意的时候。
我说是江妍故意引我入死局,我不接受她的帮助。
其实那是敷衍我哥的,我知道只要我这样说,他就不会再插手,只会默默的替我收拾。
我从来不怨天尤人,我走上这条道路,就是我贪心不足,就是我想送我哥成为人上人——我哥就是我世界里最高的权责。
我是咎由自取,我是活该,在旧厂街筒子楼江妍暗示我生意走向的时候,我就知道她看破我的失败了,我不想输给她,所以我欣然踏入她布下的陷阱里。
并且一条路越走越偏。
我自负聪明,我也和江妍又很多不可言说的默契,我们能轻易读懂彼此眼中的含义,但是我不懂她为什么先要害我,现在又会舍命救我。
怀孕初期的她这段时间来必然心力交瘁,又受此重伤,就算她活了,孩子活的了吗?
我哥期盼了三十多年的家,就要毁在我手上了吗?
我献出这二十八年来所有的虔诚,我求菩萨——
菩萨啊,求求你,替我哥救救江妍。
菩萨,替我救救江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