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贺绛无措的听着,他和对面说话的少年心里同样是钝钝的疼。
半晌才点点头——
“......嗯。”
梅淮安并没有出言相劝什么,因为二妞的伤根本就不在贺绛身上。
二妞疼的是亡故父兄,这种疼是一辈子的绝症,无药可医。
贺绛只是碰巧担了这种怨怼而已,担了四年。
可二妞和寡母总得怨怼些什么,不然那些难熬的日子怎么过呢。
这种事很复杂,梅淮安是个局外人没办法开解他们。
情字是无解的,不论什么情都一样。
远处山谷里有鸟叫惊起!
周围气氛太沉重了,憋的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贺绛某个瞬间溃败似的站起身,紧跟着就脚步沉重的踏上青石台阶,背影狼狈。
“你们泡着我先走了,明日起驾回行宫,我得提前部署各路防御。”
“啊,你先去忙吧。”
梅淮安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以贺绛的脾性,肯定会认为二妞还没原谅他,回去之后还得死脑筋的愧疚许久。
可这种局面绝不是二妞的错,不能怪二妞,也不能怪任何人。
就在贺绛围着湿哒哒滴水的布巾走上地面,准备离开的时候。
二妞突然动了身子从水里站起来,盯着岸上那人愧疚满满的背影。
他眼泪终于绷不住了,哽咽喊人。
“往后我不会叫你们失望了,我长大了...九哥!”
我长大了,所以很多事我都理解了,不怪你。
贺绛喉咙也有些哽,心头却瞬间涌入一股热流。
他红着眼慢慢回头看。
月色混着灯笼暖光,照映在银闪闪的温泉水面上。
就看曾经那个青涩瘦弱的孩子,如今站起来时...肩膀也宽了。
“你跟你哥长的,越来越像了。”
二妞破涕为笑,反问一句:“那等我再长大些,会跟我哥一样威风吗?九哥你以前骂我,说我跟他一点都不像。”
“会的!像的!”贺绛连连点头,“从前是我错了,对不住你也对不住你哥。”
“那你明天还给我带肉包子吧,你从前给过我的...咱营里独有的肉包子,我一直都爱吃。”
粗糙大块的肉,乱七八糟的粉条葱花还加茴香青菜萝卜皮,没有这样搭配的。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渭北军营里一直都这么包。
二妞小时候吃过一回贺绛随手给的凉包子,就把这种味道刻进了骨头里。
说真的——
那肉包子很难吃,味道粗糙怪异,每一口都能尝出浑浊与杀戮。
可是每吃一次,他就仿佛能看见那些年父兄行军在外时,卧在沙堆里啃包子的场面。
他爱吃渭北军营的肉包子,怎么吃都吃不够的。
“——好!”
贺绛应下之后连忙转回头,大步往外走。
走出没几步就抬手到脸上擦拭什么,很快身影就消失在廊下。
......
二妞缓缓又坐回水里,一直下沉,直到让温暖的水浸没脖子,连同下巴都淹了半只。
梅淮安抬手揉了揉二妞的脑袋,又撩水往他头上泼,把人脸上的泪痕全冲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