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夜晚,还是有几分凉意的,满怀喜悦的王长贵回到王廷英家中时,王瑞林和王廷英还在聊着,不过主题却是他们共同关心的一个人,那就是王满顺。王廷玉家就在宋郑冯和王满场家前排,东侧便是王廷耀家的二儿子、大队会计王满当,西侧是他儿子王满林家,王满林家紧靠着南寨门。
王满顺的年龄可不小了,他仅仅比他堂叔王廷英小一岁,王廷英笑着说:“其实,你们或许不知道,这个满顺和李大奎、黄青良,还有俺二嫂苏子莲,其实都是同学,田县一中的学生,俺二哥那时已经不是田县一高的正式老师了,可却兼任着学校的董事,还不时地回去给同学们讲农业、讲水利、讲文学,更讲些抗日的道理,俺二嫂就是那个时候看上俺二哥的,这才成就了他们的姻缘。”
王廷英说起这事来,似乎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也没有什么好避讳的,他看了王长贵一眼,掐灭了手中的半根香烟,起身打开了门窗,王长贵已经坐了下来,他她想听听这达摩岭寨子里的一个个传奇人物和他们的传奇故事。
“满顺这孩子,学习好,李大奎学习不咋地,为人义气,黄青良,人勤奋,不爱说话,俺二嫂则要单纯得多,也是他们几个中家庭条件最好的,当时是他们几个吃喝的‘冤大头’,后来毕了业,李大奎跟着他爹当了兵,黄青良跟着俺二哥当了文书,俺二嫂也嫁到俺家当了二奶奶,唯一考上大学的便是俺家的王满顺。”对于王家人的聪明,王廷英还是掩饰不住内心的高兴。
“满顺毕业的时候,正赶上抗战爆发,田县成立抗日自卫队,俺大哥不想让满顺当兵,说那不是个好活,一个大学生去当兵,屈了材料,可俺大嫂却说,当兵提拔得快,来钱也快,俺大哥不当俺大嫂的家,当时两口子就去找俺二哥说这事,俺大嫂更是狮子大张口,开口便说:‘这田县抗日自卫队的司令是你王老二的,俺满顺不跟他二叔争,可这副司令,说什么也不能是别人的。’一句话逗得大伙都笑了起来,满顺还为这事跟他娘闹起了别扭,把他娘厉害了一回。俺大嫂就是那不要脸的货色,为这事还去跟俺二哥、二嫂闹过,甚至连俺大伯母也遭殃了,跟着挨了骂,嘿嘿,最后还和苏家四妗子唱着戏对骂了一回,大败而归,从此,再也不敢与人大骂了。”
王廷英说起这事来,似乎又回到了当年的现场,自己倒忍不住先乐了起来,猛烈地咳嗽了两声,说道:“跟一个唱戏的对骂,能有什么好果子吃,那小叫蛐,一个唱戏的,什么脏话、恶毒话、不要脸的话骂不出来,听说和别人唱对台戏的时候,人家连衣裳都敢脱了,光着身子跟人对唱。”当然,这种事或许都是传说,然而,很多人还是相信,小叫蛐肯定敢,这天底下,还没有见过她小叫蛐怕的人。
王廷英的眼睛迷离了一会,自嘲道:“正说着自己亲侄子呢,怎么又扯到他四妗子身上了,嘿,那女人。”王廷英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又说起他的侄子王满顺来:“那不是他二叔、他二婶不让他到田县抗日自卫队干,也不是不想给他官当,自己的两个娘家侄子,李大奎当了一中队的队长,苏君成当了四中队的队长,连伙计罗子七都当了小队长,给满顺个副大队长,那也不为过,毕竟满顺是大学毕业生,有一肚子用不完的墨水。可是满顺自己不愿意在田县抗日自卫队干,谁也没有办法,他最后跟着孙振同、武松江走了,直到十年之后,人们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叫王满顺啊。”
王廷英的感情,似乎被自己的故事所感染了,王瑞林清楚地记得,这个王满顺是上河南大学时入的党,是个土地革命时期入党的老党员,后来受党的指派,深入到军阀孙大麻子的部队,做统战工作。随着抗日战争革命形势的需要,他便留在了孙振同部帮助抗战,当上了47团的参谋长,也随着孙大麻子当了几天伪军。在抗战后期,根据上级指示,王满顺联合他培养的地下党员武松江等人,果断地举行了起义,脱离了孙大麻子的伪军,加入了八路军。
后来,又接受党的指派南下信阳州,加入中原军区,王满顺任某部营教导员,后来又迫于形势,进行了惨烈的中原突围,做为一部偏师,他们很快便被敌人打败了,打散了,王满顺带领半个连的残兵,边打边退,等回到田县时,仅剩下十几个人了,而且全部是伤员。
“那天晚上,我们都听到了外面传来的枪声,兵荒马乱的,谁也不敢出寨子一步,我当时就和守寨的小队长来宾商量,是不是派人到寨墙上看看去?我这个人,当时不属于什么派系,也不是当兵的,可我却是这寨上王家的族长,因为除了二哥,廷字辈的就是我了。王来宾说:‘太爷,你慌个啥,我早让丰子泽、王义到寨墙上看去了,有啥情况,他们一会就会回来说的。’果然,过了一会,王义回来了,对着王来宾的耳朵说了几句,我也没有听清,他们便出去了。枪声也就渐渐地落了下来,大伙也就又睡觉去了。”王廷英似乎又回到了沉思之中,或许,他对于王满顺的被俘,还有着深深的质疑。
老人停顿了好长时间,这才又慢慢地说道:“天明的时候,我才听说,寨子外边死了几个人,大多数是外地人,但有一具尸体却被认了出来,他是溱河南岸贾洼的,他爹叫贾文理,是个财主,也就是丰子泽他亲姑父,那孩子叫贾四辈,意思是贾家单传到他这儿已经是四辈了,是满顺的小学同学,后来随着满顺当兵走的,走的时候,他老婆已经怀上了,后来还生了下来,就是现在那个货郎担子贾赖货,他可不是贾楼的人,他是贾洼的,他爹死了,他娘没几天自尽了,是他爷把他养大的,解放后斗地主,他们贾楼、陈家楼子、贾洼和咱达摩岭是一个农会,他爷贾文理受不了那罪,也自杀了,死前把他托付给贾楼他的远房叔伯了,嘿,看我,人老了,怎么又说到赖货身上了。”王廷英又一次刹住了车,努力地把自己的思绪给拉到侄子王满顺身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