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月亮,没有星星,没有乌云,却看不见天,孙有才叹了口气,关上了大门,常言说,“早霞不出门,晚霞走千里”的,可今天这晚霞,是不是有点烧过火了,把这天都给烧灰了。
又给大黑骡子淘了一槽草,和它说着话,又撒了一把料,这才坐了下来,点上一根烟,慢慢地抽着,听着老伙计一下一下咀嚼着草料的声音,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来。
儿子孙俊刚过来了,给他又递过来一棵烟,孙有才没有知觉般地又接了过来,轻轻地转动了自己手中的那棵烟两下,便把儿子递过来的这棵给接了上去。爷俩又抽了一会,孙有才说道:“早晚都是人家的,趁早让出去吧。南孩入党是早晚的事,渠凤入党,可是分分钟的事,人家可是根正苗红啊。趁现在还年轻,早早满仓,看能不能安排个工作,总比窝在家里强。”
孙俊刚点着头,他同样知道自己这一步走错了,渠凤说得对,自己只知道“行好”,而不知道如何壮大自己,手里没钱,说话没权。他更知道,接下来的乡村规划建设、公粮及统筹、提留的催交在多难,达摩岭村群众爱告状,是出了名的,稍有不慎,又被人抓了把柄,还不如及早退出呢。
就在爷俩叹息的时候,大门却“吱吜”一声打开了,是金莲接女儿袁晨从加工厂回来了。孙有才又叹了口气,同一天参加工作的,自己家的小虎还是个男孩子,到现在还是个扛棉花包的工人,而这个袁晨,一个丫头片子,竟然从质检员干到了质检组长了,工资也比自己孙子高出十几块钱来。孙有才觉得,自家人远比袁家人聪明,可这一切又是为什么呢?人家金莲,村委会的会计刚卸任,便又到了纸制品厂当上了会计,光他一家,就入了袁欢、袁欢老婆张玲玲、金莲和小女儿袁曦四股,听渠凤那口气,收入肯定比加工厂的正式工还要高,而且是高得多。
孙有才努力地听着,母女俩并没有立即关门的意思,门口好像还有其他人。果然,是陈三好的声音:“嫂子,明天一大早,你就送过去吧,保证比凤收的价钱高,而且是现钱,丰润哥说了,谁敢再欠咱们送菜的钱,矿长别想干了。他说话可有意思了,说他是一把斧子,要两面砍的,老百姓要是无理取闹,他管,矿上要是对不起老百姓了,他也管,他不成法官了吗?”说完,自己倒又笑了起来。
金莲笑了一会,说道:“三好,咱不管人家,只管自己,明天一早,我们一起走吧,菜,你放心,俺娘已经收拾好了,对了,后院还有菜没?”
金莲的话还没有说完,陈三好已经走了。袁晨笑了一声,说道:“她家小菜园里的菜,比咱的都好,谁稀罕你的。”
金莲一边笑着,一边关着门,说道:“你这孩子,她家有没有,是一回事,咱说不说,是另外一回事。”母女俩说笑着,向堂屋走去。当时,老袁家还有两个大点的闺女,人多,便分了堂屋和东厢房,自家分了西厢房,后来又向寨墙这边盖了三间不规不矩的房子,几口了人和这匹大黑骡子挤在一起过着。
自从那夜之后,陈三好就再也没有住到寨子外边自己的家,她住到了婆子这里,吃喝不愁,也不担惊受怕了。院子里,婆婆田桂香和奶奶苏子莲都还没有睡,应该是在等自己。陈三好笑了一下,拉开院子里的灯泡,拿出自己的小账本,认真地核对着她经手的青菜斤两,算计着自己的所得,又忍不住笑出声音来。
苏子莲笑了,说了声:“好,就恁大的肚量,赚个小钱,就值得笑这么开心,瞧你那点出息?看看人家凤,那才是大肚量呢。”
陈三好看了奶奶一眼,说道:“奶奶,我不是凤,我可说不出什么脱裤子的话来,她赚多少是她的事,我,一天只要赚够这十几块钱,就心满意足了。奶奶,比工资还高呢。”
苏子莲笑着,没有再说什么。这个孙媳妇,有多少人说,是用东旺他大姐王大妮换亲换来的。
夜岚,如一条蛇,游走到东家,游走到西家。黄苟熊把得来的消息,给儿媳妇靳秀英说了一遍,靳秀英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说道:“大,为了青占,我可是该借的都借了,该求告的也都求告过了,俺娘家那门上,我也没有脸回去了,他啊,不长脑子,我也实在没有办法。这几千块钱的外账,让我一个人背着,难啊。”黄苟熊知道儿媳妇要说什么,急忙推脱着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