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阔则是酣然笑道:“大局不在你,何苦杞人忧天,你既无错,又何须犹豫不前。”
老板娘也是跟着笑问道:“王阔,倘若是你,你会如何?”
王阔哑然,随即慨然答道:“我无损大局,又无错在身,即便千万人阻挡,与我何干,我想做便做,不想做便不做,本就从心而发。”
楚知吾低声重复道:“从心而发……”
陈爷又端起了空杯,将头高高仰起,只为喝下那杯中点点残酒,之后细细一呷,满意道:“人分好坏,事有对错,我之好坏不同于他人之好坏,我看对错,也不同于他人之对错,大义也好,小节也罢,说来说去,都不过是个利己。不过有人利的是物,有人利的是心罢了。”
楚知吾眼神朦胧,跟着念道:“有人利物,有人利心……”
王阔看着楚知吾迷糊模样,声音放大了些说道:“就如水难之夜,山洞之中,任由外面风雨交加,你自是嵬然不动。”
似是听到王阔言语,又似是想起了什么,楚知吾反复念道:“……我自岿然不动……”
片刻后,一阵酥麻从楚知吾后背直冲头顶,双眼一睁,只剩一片清明,哪里还有半分迷惘,不自觉笑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再畅然笑道:“是我太过执着,哪里管他杜家孔家,还不是该如何,便如何!多谢众位教我一课!”
陈爷一边笑着点头,一边夹起一粒花生米扔进口中,感慨道:“不过是些人生感悟,有啥教不教的,怎的,不琢磨了?”
楚知吾一边大口吃饭,一边摇头,等将口中饭菜囫囵吞下,才笑着说道:“心中得空,想琢磨便琢磨,若要干活,不琢磨便不琢磨。”
楚知吾话音刚落,王阔却是猛然畅笑,伸出右手拍了拍楚知吾的肩头,肯定道:“就该如此!”
老板娘则是离开长凳,从柜台后又拿来一壶酒,只是此次没问陈爷,陈爷也没有半点意见。
城南,混元帮大宅,混元帮帮主、副帮主、长老都在大厅,可主位坐的,却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年轻人,眉心一颗红痣,正不疾不徐的喝着这穷乡僻壤的粗茶。
年轻人轻轻一吹,飘在茶汤面上的一片茶叶才缓缓沉入杯底,细细一品,舌尖处的苦涩一闪而逝,其后更是略有回甘,这才点头笑道:“不错,没想到五山县里,还有这么好的茶。”
穆川满脸恭谨,即便是心中喜悦,也没有丝毫表露在脸上,只是朝年轻人抱了抱拳,低头说道:“倘若王公子喜欢,不妨带上一些回莫山,偏僻乡野之茶,或能冲淡些修行寂寥。”
年轻人却是摇了摇头,笑道:“再是偏僻,也比山上的要精致许多,此次下山,既是先来看看,也是为带回那件旧物,如果穆帮主还有何琐事不便出手,在下也可代劳。”
这话一出,大厅里坐着的其他人皆是喜形于色,好容易才能将笑意掩下,要知道此时的混元帮,可比不得一个月之前了,杜家势大,加上混元帮此前闭门不开,积攒多年的声望毁于一旦,虽算不上过街老鼠,但碰上落井下石的,也再正常不过了。
穆川先是故作思索,才认真摇了摇头道:“都是些乡野琐事,怎敢劳烦公子动手,只是原本该夹道迎接公子,因混元帮式微,才委屈了公子,还望公子恕罪。”
年轻人眼睛一转,便听懂了穆川的言下之意,当即笑着说道:“我一个晚辈弟子,哪有什么罪不罪的,只是将来师叔亲来五山县,若还是此等状况,倒是我这晚辈,做得不到位了。行了,穆帮主也莫再推诿,倘若师叔来时,五山还由其他人主事,岂不成了天下人看我莫山派的笑话,即便是小小一个五山,与我莫山派有干系的,又怎会只是个普通的江湖门派。”
穆川闻言心中大定,赶忙起身,率其余众人躬身道:“麻烦王公子了。”
年轻人淡淡一笑,堂而皇之的受了众人的礼,开口说道:“不麻烦,我随你转上一圈,打个招呼便是。”
说罢也不等穆川回应,当即站起身来,就往厅外走去,穆川也率众人立马跟上。
年轻人沿着城南一边走,穆川也一边介绍,只是年轻人脚步未停,穆川也不敢随意停步,经过了孔家,穆川也只是匆匆看上一眼,就赶忙跟上。
王垚心下笑道,有我同行,这穆川还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竟也能拉扯出个混元帮来,当真是乡野之地,无甚趣味,若是放在荆州城里,怕是早就让人吃干抹净了。
王垚转了一圈,见穆川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这才在一处停下脚步,穆川等人抬头一看,杜府二字正立在匾上,当然就是杜家别院。
而此时的杜家更是大门敞开,有百姓进出,也有小商小户来往,只是这进去的,不管手里拿着什么,出来时,却都提着什么,满面笑意。
王垚侧过头,眼睛却看也没看穆川道:“此处倒是有趣,我等也进去看看。”
穆川及众人当然欣喜若狂,但也只敢压下喜悦,领路道:“王公子请。”
王垚潇洒一笑,一袭青衫,当即便迈过门槛,朝杜家别院进去。
此刻杜定山正挤出一副笑脸,忙于应付到来的百姓,听闻混元帮穆帮主一行前来拜访,只得先大肆的告饶一番,将穆川登门一事弄得人尽皆知,才出了偏厅,脸上冷冷一笑,走到了这别院的正厅。
当杜定山再次堆起一副笑脸,走进正厅时,却发现为首坐着的,竟是一名青衫青年,而穆川及混元帮一众人物,都只得陪于右座,杜定山心思一紧,先是与来客寒暄一番,这才一屁股坐到,王垚对面右边的座位,既不坐那主座,甚至连对坐也不敢。
王垚倒是丝毫不惊讶,毕竟若无这等眼力,杜家又如何能压过五山县其他家族,独占鳌头,不过即便杜家再有讲究,他王垚也是毫不在乎。
杜定山更是借着催促仆从上茶的时候,让仆从赶紧去城中寻父亲杜少康回来,来者善不善他不知,只是能让混元帮上下如此的,必定不是他能与之相谈的人。
杜定山不问王垚来历,只是将他当作贵客接待,说的是五山的风土人情、美食美景,谈的是柴米油盐、衣食住行,这可急坏了穆川一帮人,偏是他们也不敢开口,而王垚又不以为意,便一副这么宾主尽欢的样子,聊得畅快。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杜少康便赶回了家中,还未走入正厅,就爽朗笑道:“贵客临门,杜少康有失远迎,还望客人海涵。”
王垚只是偏过头去,连身也未起,便笑道:“不请自来,还望杜先生不要责怪才是。”
杜定山和穆川等人自然是站了起来,杜少康走进正厅,不过短短一瞬,就弄清了主次,寒暄过后,笑着对杜定山说道:“贵客登门,岂能怠慢,快去添些茶水来。”
杜定山疑惑,但却立马笑着招呼了一声,便往门外走去,只是在转身之前,他才惊觉,父亲竟是坐到了刚才他坐的位置上。
王垚见杜少康坐下,笑容十分玩味,开口道:“杜家当真是,好大的手笔。”
穆川等人面面相觑,根本不知王垚在说什么,杜少康却是立马冷汗就流了下来,面上堆起笑意,心中却是如临大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