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行之还在说着,爽朗的声音跟他的主人一样毫无顾忌地左冲右突,钻进南木铮的耳朵里,惹得他抿紧了嘴唇。
“……阿铮,你不知道潇儿多荒唐!她竟然割腕取血,和在墨中,抄经祈福。我听到后真是心痛到要死。她怎么能这样不顾惜自己?为我有什么好祈福的?我武功不弱,人人都说我天降神兵,在战场上来回蹿腾也没谁能奈何的了我。我知道这件事情后,立马跑去找她打算好好说一顿。可她——哈哈,真是一物降一物,她反而把我骂了一通。说她本来不打算追究我频频上战场的事儿,还敢跑去找她理论。岂有此理!”
说到后面,洛行之跳起来,学着何潇儿的声音和叉腰呵斥的动作说出来。南木铮想象到她平时生气时的样子忍俊不禁。
他看着洛府的镜湖,在心里哄着自己:“我现在有与太子抗衡之势,又有安定的后院,贤惠的妻子,可爱的儿子。我也拥有了一切。跟他们我该做个能彼此珍惜相护一生的挚交好友,这才是长久之道。”
他跟洛行之笑完,拉他去喝酒。二人找了清净处,边饮酒边谈论幼时闲事和时局政事。
如今太子得了刑部,尚书省几乎在他股掌之间。但南木铮不急,这一年洛行之天南海北地上战场,其实是为他秘密笼络更方军力。
东南的靖安侯杜家虽已答应,但是个筹谋家族前途的,保不准是在观望局势。但只要都城形式对裕王有利,他便不会倒戈。
西北定远侯庞家已收归麾下。庞家人正气凌然,义薄云天,本来只对皇上忠心,但去年因为琐事与太子党发生摩擦,最后愈演愈烈,太子心腹竟杀了庞家四子。庞家与太子之间有血仇,裕王一经邀约,直接拍手答应。
西南冠军侯樊家本就是太子党一大势力,让他们倒戈很难。巧的是,洛行之偶然间认识的一个吴姓副将可能是个变数。这吴副将本对樊家忠心不二,但数年前樊家嫡长子招惹了吴副将的妹妹,却又不肯纳入房中。最后挺着大肚子的妹妹羞愤自杀。吴副将去找冠军侯要说法。但平时看着家风极严的樊家却是个护犊子的,只把污水往他妹妹身上泼,又晋升了吴副将职位并给了些散碎银两略作安抚。吴副将这大男人都因无处申诉心中郁结,更何况父母?他父亲不敢去找冠军侯,就日日跑去樊大公子吃酒的酒楼守着,见着就破口大骂要拼命。樊大公子怕家里知道,不敢声张,躲了几次,最终气性一起,便让人揪到暗巷暴打致死。他母亲接连失去亲人,伤心欲绝,不过半年跟着去了。吴副将安葬母亲数月后,偶然听到喝醉酒的大公子手下说到此事,才知道是大公子下手,而并非如官府通报的般遇上了强人。他磨了刀,别在腰带上,直要去宰了大公子寻仇。正巧遇上洛行之拦下了他。洛行之与他相处数月,二人商定复仇计划,时时通着音信。洛行之与他分开前,他已重新获得樊家的信任,甚至有时候还能入得书房。
东北的镇关侯颜家却是个难啃的骨头。每次都说的圆滑,但寸毫不退,说“颜家只效忠陛下,龙椅上坐的谁就效忠谁。颜家不参与夺嫡之争,也不帮衬任何一方。但不管无论是谁如何上位,只要新皇登基,便会誓死效忠。”
“哼!说得冠冕堂皇。真能如此还好,若是拿这种话搪塞你我,转头亲近太子,那就不妙了。”南木铮眯起眼睛喝了一杯酒说道。
“我会再去交涉的,势必要将颜家争取过来才行。”洛行之一脸郑重。
“快入冬了。年关,驻外省郡的官员都要来都城述职贺岁。今年颜家不知道会派谁来?”
洛行之琢磨道:“镇关侯毕竟年事已高,辽北到都城路途遥远,天寒地冻地兴许不会来。很有可能是逐渐掌事的颜府大公子颜正卿来述职。”
他们对看一眼,不必说话就已拟定好了计划。
等到天色渐晚,洛家长辈过来催促洛行之睡觉,准备明日接新娘。洛行之毫无羞意,呲牙爽朗一笑,送了南木铮出门。
明日南木铮也要早起来洛府门口接她入洛府,看她红绸喜袍牵着别的男人入堂拜天地。
南木铮宿在自己的院中,看着斗转星移,一夜无眠。
婚礼这天,南木铮早早到了。洛行之的接亲队伍却更早。
焦急张望的洛行之一看到他乘马而来,迎出几步,开心道:“阿铮,就等你了。快来快来!”
时辰太早,连太阳都还没破晓而出,自然没有官宦家眷,但已有些赶热闹的百姓和近处摊贩远远的聚在一起指指点点。
洛行之的大哥跑过来,低声制止道:“二弟,今日人多,万不可像平常那样对裕王随意称呼。”
南木铮当即表示无妨,自己还要帮着二哥踢门呢。
洛行之的大哥不便再说,但洛行之却记在了心里。
一行人站在洛府门口,洛家总管清点接亲队伍人数和带去的物什。
洛行之问了两次:“到时辰了吗?”
惹得站门口送队伍的洛家长辈们哈哈大笑。洛行之稍微脸红了一下,又跟着大家一起笑。
南木铮也微笑。
今天是好日子,大家都很高兴。
终于到了寅时三刻,礼生高声唱和下,长长的队伍向何家出发。
此刻,何潇儿正在镜前梳妆打扮,离她出门还有些时候。
镜中的何潇儿容颜俏丽,不似前几年的活泼样儿,也不像后来心伤时的忧郁样儿,而是透着从内而外的幸福感的喜悦模样。
何潇儿看着镜中的自己,脸微微的红了。
喜娘照惯例来催了新娘三次后,何潇儿母亲带着家中其他女性长辈给新娘梳头。何潇儿看她母亲哭,眼中含泪安慰道:“女儿是嫁去洛府,不过几条街就到。洛家也不是个苛待媳妇的人家,女儿定能常常回来陪母亲。快别伤心了。”
“这孩子!”她母亲虚打了她一下,道:“大喜的日子,说的什么话?娘亲这是高兴!高兴我女儿长大成人了。”
何潇儿大姐活跃气氛道:“我看这新娘啊,是急着要见新郎,催着您呢!”
一句话让全屋都充满了欢快的笑声。
“大姐!”何潇儿佯怒道,脸上的红霞飞到了耳根。
二姐从外面风风火火地进来,高兴道:“新娘!该出发了。不然你那新郎可要把家里都要掀了。”咯咯笑了几声,继续说:“你们可不知道,他们那一拨人还算厉害。不仅将拦门酒喝了,还将大哥的对子对的又快又准。后来破门的时候更是,已经将大门的门闩子撞断了。新郎拼命不说,他们那个一起长起来的发小也跟着拼命。若不是他穿着蓝袍,别人都要以为他是娶妻的新郎呢。哈哈哈……”
满屋子笑颜听着二姐说话,话音刚落,何家夫人却稍稍正了脸色,训道:“没规矩!嫁了人的人了,还这样口没遮拦。怎能开起裕王殿下的玩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