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会面,太子以压倒性的胜利满载而归,不由得有些飘飘然。他畅想着未来登基为皇,百官朝贺,万民跪拜的盛景,更加心急坐到那个位置上。
不怪他心急,当朝皇帝在位时间实在是太长了。自陛下十二岁登基之后,现年六十七岁。他这个太子当了好几十年,他日日看着东宫窄小的院墙,实在有些烦闷。东宫太小,挤不下他这大鹏巨鲲,但外头又没有能够让他畅游之地。
唉~他想着想着就生出了个大逆不道的想法。
他一回去就让人妥善安置了那卷盟约书,马上带着小鹿去找了皇帝。
皇帝的营帐在最中间,是最大最豪华的那一个。
太子下了马,让人带着小鹿,满脸喜色的让人通报。
管事进去了好一会儿才出来,又让太子稍待。这一稍待就等到了日头西斜。太子中午还没吃过饭,早已饿的饥肠辘辘,但又不敢中途撤去吃了再来,只好强忍着饥饿和春寒耐心等待。
最后,皇帝身边的大司宫出来宣他进去。
太子迈着僵硬的双腿,心中的雀跃死了大半,强打精神走了进去。
帐中除了皇帝,左右二位丞相、大司宫、六部尚书、大理寺卿,几乎朝中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都在。令他意外的是,还有两位史官坐在那里奋笔疾书。
他虽觉得有些奇怪,但这些人都是白头翁,怎么可能如青壮年一般满山遍野的跑去打猎?在外又无事可做,是以来了皇帝跟前拍马溜须闲聊来了吧?
“昊儿!”
太子有些震惊于皇帝的慈爱,抬头看去。三十几岁的人生里,除了幼时之外,极少能看到皇上对自己如此柔和慈爱。
皇帝的眼睛泛着红,向他招招手,又挥手按停。
太子依指示走了两步,又停下来,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他这个父皇心思比海深,向来做些他搞不懂的事儿。
他没顾上深思这些细节,喜滋滋地汇报道:“父皇!天降祥瑞,儿臣为您猎来了今日的头彩。”
“哦~是吗?”老皇帝声音中透着疲惫与隐忍。
太子全无察觉:“是的,父皇!是一头犄角长全的小鹿,十分乖巧温顺。父皇是要移步帐外,还是要赶进来看看?”
老皇帝闷声咳嗽了两声,向大司宫点了点头。
那小鹿被人牵着绳子进来。说是牵,其实那绳子松松垮垮的要垂到地上,似是小鹿被什么吸引着往前走。
太子更加欢喜,因是头小鹿,就着人四角看着引向皇帝。
皇帝的眼睛亮起来,露出希冀的样子。
刚要制止那头小鹿再往前行,它走到离皇帝两步远自发止步。
众人开始低声轻呼惊叹神迹。
在大自然中,鹿虽然性情温和,攻击性不强,但绝不会这样亲近人类。
这确实是神迹!
突然,那小鹿垂下头,一双前腿曲起几乎触地。
太子眼明身快,屈膝跪拜:“神鹿朝拜,吾皇万岁,大央万岁!”
旁边的大臣们也个个脸露狂喜,齐齐跪拜,呼道:“吾皇万岁!大央万岁!”
皇帝开怀大笑,神情比太子刚进来时如天地之别。他走下宝座,来到小鹿跟前,说道:“万众平身!”
说着要伸手要摸鹿角,刚作势要拍拍小鹿。那小鹿抬头看到面前站着的人,似是受到惊吓,猛地一跃,但因四肢被缚住,又重重跌回来站住。
皇上和周围人都吓了一跳,但他离小鹿过于近,谁反应再快都来不及救驾了。
那小鹿一跃不成,又向皇上扑过来。皇上惊慌间跌坐在地上,举手格挡,结果小鹿竟一口咬在皇帝小臂上。
这时小鹿四角侍从才反应过来,将它按住。大司宫呼喝着将帐外侍候的太医唤进来。所有大臣护拥到皇帝跟前,挡在小鹿之前,誓死保卫皇帝安危。
最终那小鹿被拉出去的时候,全不像刚进来时的样子,眼神癫狂,嘴唇沾着皇帝手臂伤口咬出来的血,出去的时候挣扎间差点儿将营帐拽翻。外面等候的皇子官员闻讯而来。
南木铮抽出身边洛行之腰间的宝刀,一刀砍去,鹿头应声滚落在地。此时还拉扯在营帐门口,鹿头滚到营帐中央,温热的鹿血洒在干净的红色地毯上消失不见。
南木铮走过去拿起一旁桌上的酒杯,从那断头处接了一杯鹿血,走过去递给皇上,说:“天下万物,为吾皇所有,为吾皇所用。神鹿见父皇都自愧弗如,如见天敌躲避不敢上前,可见父皇乃真龙现世。”他举着酒杯跪下,朗朗说道:“传说鹿血养血益精,保人长生不老,神鹿之血更应如此。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而太子还跌坐在地上,吓傻了。
那不过是一头小鹿罢了,皇帝惊惧之心很快安定下来。看看眼前的裕王和太子,他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才睁开,似是做了什么决定,拿起裕王杯中的鹿血一饮而尽。
太医在旁边想要制止,但稍微动了动,没敢说话。鹿血益精倒是不错,但此鹿忽然暴起,恐是有蹊跷。但他不敢多言,想来谁也不敢害了皇上的……吧?
太医脸色开始泛白,只盼着皇帝没什么事儿。否则自己失职之罪,足够灭族了。
皇帝喝完,将酒杯扔到地上,走到宝座上坐着,太医和其医生跟过去给皇帝手臂上包扎。大司宫忙着给皇帝拿清茶漱口。
皇帝豪迈道:“将今日所猎兽物,尽数宰了,兽头用来祭天,余肉犒赏营内百官及其家眷。今日得猎物者,尽数有赏!”
大家谢完皇帝,将鹿身拖出去宰割,鹿头依照皇帝指示放在旁边桌上。放上去才发现还血淋淋的滴着逐渐凉透的血。
皇帝看向理智逐渐回笼的太子,眼神充满惋惜和慈爱得看着他,平和的问道:“太子寻得神鹿,告诉朕,想要什么赏赐?”
太子狼狈得趴伏在地,哭悔道:“父皇——父皇!儿臣……儿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