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入睡的两个婴儿到南木铮跟前的时候,不知是外面的风太凉,还是南木铮身上的戾气惊醒了他们。两个孩子同时睁眼,不知有没有将眼前的南木铮瞧清楚。
南木铮弯腰屈背端详了一会儿两个一模一样的小脸,脸上是慈祥柔和的光。下一瞬,他直起身,轻轻开口:“扔下去吧!”
王立春悚然一惊,脱口唤道:“陛下~”
不是没杀过这么小的婴孩,实在是众目睽睽之下,以仁义贤德闻名的当今圣上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儿?
而且,更要紧的是,这……这是在天神观啊!正是在天神奶奶的神域之内,这可是不敬天神,可是大忌。从来没有人这么做的。
南木铮转头对王立春说道:“孩子们需要母亲,母亲也需要孩子。朕怎忍心将母子生生分开?”
南木铮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孩子实在是太像了。不只彼此想象,更是像那个人。尤其是那男婴,眼睛跟他长得一模一样,而那女婴……
南木铮定睛瞧了瞧,刚刚就觉得这女婴长得精巧,酷似母亲。刚刚因着嫌恶洛行之的血脉,并不想承认。可是如今再一瞧,好像真是个小小的潇儿一般。
潇儿~是你心有不忍,留下另一个你来陪伴我吗?
这么一想,南木铮刚刚冰冻的心化开了一角。他将那女婴抱过来。那女婴似是察觉到事态不好,在襁褓里挣扎扭曲着小小的身子,眼看就要崩溃大哭。南木铮怀抱襁褓,哦哦的安抚着,轻轻拍哄。那女婴终是忍不住困意重又入梦。
南木铮露出慈爱而幸福的微笑,甫一抬头就与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对视。他心里咯噔一下,小小的脸那么无畏而镇定,真仿佛那是洛行之再世。
一察觉到自己被一个不足一日的婴孩吓了一跳,他忽的恼羞成怒,对着沙嬷嬷身后的侍卫吼道:“还不快动手?是朕太纵容你们了吗?”
那侍卫立即上前从沙嬷嬷手上接过男婴。另一个侍卫刚要抬步上前要从皇帝手上接过女婴,就看到王司宫微微摇头,只好站定等待指令。
沙嬷嬷脸上无悲无喜。她见过太多人间惨剧,这并不算最可怜的。但她心中存留的正气和善念,使得她在心中默念祷文,祝福两个小婴儿化险为夷,平安长大。
那侍卫几乎没有犹豫,几步走到悬崖边,将那男婴随手扔了下去,仿佛对他来说那不过是破布垃圾,并不是一条生命。
男婴恐惧的哭声一瞬就消失了。襁褓急速坠落,在过于快速的坠落中,男婴沉沉昏迷,不知有没有见到他的父母。
南木铮看着这一幕,手脚脸部俱是颤抖着,心中以一种扭曲的方式觉得自己向何潇儿复仇了。她带走了自己最心爱的人,那他也要毁了她在意的一切。
他低下头看向那女婴,心血沸腾之下,他在思索要不要将那女婴也扔下去,让她向母亲转告何潇儿对自己的伤害,以及自己难以抑制的悲伤。
可是————这孩子真的太像她母亲了。
她太像潇儿了。
简直是个小潇儿。
他禁不住呢喃:“潇儿~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你别怕!”
可能是双生子之间的感应,那女婴在男婴被扔下去时哇哇大哭。而南木铮无动于衷的盯着她,这会儿才将她交给沙嬷嬷,说了一句:“好好抱着吧!以后她就是你的主子了。”
沙嬷嬷屈膝行礼,口上称是,心中为女婴逃出生天而感到欣喜。她面色如常地接过女婴,走到王立春身后站定。
王立春立刻判定这位沙嬷嬷是个聪明人。
皇帝抬步边走边说:“都杀了吧!”
王立春犹豫了一下,才道:“是!宫里来的嬷嬷们呢?”
皇帝止步,回头盯着他,眼神冷漠。
王立春低头:“是奴才糊涂!”
王立春有意提醒此地是天神观,想了想对着重新迈步的皇帝背影道:“陛下!皇太后娘娘还住在天神观后院,咱们是否……”
皇帝无所谓的声音响起:“太后在宫中。”
他连脚步都不曾停。
王立春称是。
皇帝走了好几步,发现王立春没有跟上,停步转头道:“你还不走?”
王立春立即在侍卫和张太医的搀扶下艰难起身,忍着疼痛跟上。他对着侍卫统领微一点头,哭喊惊呼之声便响起,几乎没有刀剑相撞之声。
皇帝踏着那些人的惨叫,脸上并无甚变化,眼神却是无情冷漠的像是淬了毒。一声声的惨叫钻进耳中,像一根根尖利的针,将他裂开的心口缝合的紧密而丑陋。
潇儿~你既不愿如我的意,那我也绝不会让你如意。这些冤魂之血都是沾染在你手上的,九泉之下相见了,让他们好好告诉你,你将我伤的有多深!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我眼前跳崖自尽,将我一生之梦毁于一旦。
潇儿~我恨你!我恨你!!!
南木铮心中回荡的嘶吼,伴着山间的风穿入九霄。
直到他们走到院侧瀑布之下,回荡在山间的惨叫生生停止,天神观中不闻人声,只听水声鸟鸣一派世外桃源之象。
张太医作为此院留下小命的唯二之一,只觉得这山风直钻进颈窝间,让他感觉凉飕飕的。估计是吓惨了,回去后发了一场热,差点要了半条命。不过几日就接到圣旨,将他擢升为太医院院正。他这病又无药自医,高烧迅速退了。这说来也是奇怪,连他自己都搞不懂状况!但他搞不懂啥都懂一点,那就是要闭紧嘴巴,该说不该说的,都不要说。自此,张太医也算在院正之位上安安稳稳顺顺当当了。
沙嬷嬷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如今却是那些宫人嬷嬷中独留了自己一人。她只叹了一声造化弄人,心中为亡者念起安灵悼文,便不再顾念这些了。她过往的经历告诉她,没必要,也没有任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