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人心中咯噔一声,这二三十年岁月的磨难让何家人深深明白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他们心中都在反复揣度圣意。
南木笙继续和蔼地笑道:“舅舅,此事说来太过唐突,但外甥是想着,将皇后记在大舅母名下。不置可否?”
厅内每一个人的动作都顿住。
叶黎安听到此话,心道果然,脸色煞白。偏偏南木笙还看过来,一脸期盼,如同求表扬的孩童一般。他全不知道叶黎安心中此刻的翻江倒海。
何家人也愣住,却是因为欢喜。叶黎安身为皇后,若记在何家主母名下便是何家嫡小姐。何家此后不仅是皇帝母族,更是妻族,世代荣华指日可待。
皇帝瞧着叶黎安脸色不好,心想可能她不愿意费这个事。但他也无法。自登基以来,朝上屡次三番地提出让皇帝选秀,更有甚者诟病皇后出身不明,不可立为一国之后。皇帝压下去又弹回来,在君臣之间如皮球般为这件事拉扯争执。他只好转而釜底抽薪,既说是来历不明,就给皇后一个出处身份。
办了这件事,即使那些老顽固以皇帝子嗣稀少为由,弹劾皇后,施压皇帝选秀,他也能顶住压力。最后实在顶不住的话,那他们想要送女儿进宫,那就让她们接来宫中住着便是。反正后宫已有两个嫔妃,她们之间作伴度日也可,并不会扰了自己一家三口的清净。
如此一想,南木笙趁着酒兴,避着侍从提了出来。
何家家主起身跪下,喜道:“多谢皇上看重何家。此事对何家来说自是天大的好事。”
何家主母也大着胆子起来,走到相公身边说道:“多谢陛下和娘娘抬爱!往后何家必与皇后同气连枝,永为娘娘后盾。”
何家家主躬身垂腰,低着的脸上微微现出些不悦。他在想老妻说的话:说前一句就好了。后面一句大可不必,也不知哪一个字会触怒帝后,怎好殿前多言?言多必失,万一此事泡汤,对何家来说是莫大的损失。等回头定要多多提点老妻。往后便是重重荣宠的皇亲国戚,定要谨言慎行,不可行差踏错才是。
“好!那便说定了。”皇帝欢喜道,转过头问:“皇后,你觉得呢?”
叶黎安心中翻涌的浪涛,一阵一阵拍打着被烈酒灼烧过的胃。她本想开口说一句全凭皇帝做主,她已经知道这些都是自己无法改变的局面。没成想一开口却是哇的一声吐出来。
皇帝自是着急,走过去拍打着她的后背,忙唤来随侍的太医。等叶黎安终于不再吐了,她已经躺到宴会厅偏殿的软榻上,太医也诊好了脉。
太医一脸喜色,跪下贺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皇后娘娘有喜了!”
皇帝一脸惊喜。叶黎安则是一脸惊讶。
她暗自琢磨,可能她说的不一定是真的。否则,怎么就有了这个孩子?
皇帝大赏太医和屋内的随侍的内官宫女,又将坤宁宫上下赏了个遍。他走过去,握住叶黎安的手说道:“阿妹!太好了!咱们又有孩子了。”
叶黎安面色本就白,身上不适,更显苍白,按下心中浮动的不安,勉强扯出一抹笑容,点了点头。
此后,南木笙直接将叶黎安接进自己的庆天殿,小心呵护着。孩子安置在庆天殿偏殿,由竹安调度伺候事宜,小妮和阿若帮着竹安;红芷带着小莲和花儿伺候叶黎安。当然,进宫之后,依照宫中制度,叶黎安和皇子早就添了不少宫女,但这些宫女费尽心思不得近身,只做洒扫之务。
本来,叶黎安认亲,应该在何家那边开祠堂,行大礼,记族谱,认祖归宗。
皇帝心疼叶黎安怀孕身子不适,一切从简。让何家自己开了祠堂,行了一应事宜。事后,将族谱呈给皇帝皇后过目。
南木笙拿给叶黎安看了一眼,叶黎安看到陈旧泛黄的纸页上,赫然书写的新墨:何黎安。
皇帝看她蹙眉,解释道:“当初取名叶黎安,你说你是一叶孤舟,又求黎民百姓安康。如今,你不是世间孤舟了。朕作主,给你改成了何黎安。你看,可以吗?”
南木笙温柔的细细低语。叶黎安本来有些不愿,目光垂在“何黎安”三字上,那新鲜的墨汁,与那纸页、还有与纸页融为一体的其他名字格格不入,就如她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一般。
不过也就是自欺欺人罢了!
她心中长叹,她对南木笙的温柔报以微笑。南木笙敏锐地从她眼中发现了不悦。
他想了想,还是将那族谱交给飞星,让他送还何家。此事,好不容易定下,不能更改。他知道皇后自小孤苦无依,又饱受欺凌。对于亲情无所期盼,甚至排斥。但,她不知朝堂险恶,亦不知人心易变,有个强有力的娘家庇护着。在前朝,在后宫,总会少很多麻烦,下面的人也会比对待孤零零一个的皇后更加上心。
如今在朝上就有人诟病皇后出身不明,不堪为国母,提议废后另立。南木笙雷霆手段镇压或安抚了这些言论,但他知道这些或硬或软的计策根本不是长久之计。如果要阿妹安安稳稳地坐在后位上,他必须要为她筹谋好一切。譬如,如何家一般根深蒂固枝繁叶茂地娘家、皇帝不间断的宠爱。当然,如果可以,阿妹自己能上进些,多学些经国治世的平衡之道就更好了。
她想不到的一切,他不能不替她想着。于是,他就算看见叶黎安的不情愿,仍选择了视而不见。
“你如今身怀有孕,何家又是刚到都城。想来,他们也不会常常跑来扰你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