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雪色白裳手抚古琴的绝色青年弹着断断续续的曲调,夕韵低垂,橘红色的光晕透过窗棂,满满洒了一室,院子里的桃枝抽芽,柳藤翩翩,已然寒冬远去,初春盎然。
春暖花开,又怎比的抚琴青年眉眼间的一色清华——他银缎似的长发滑落肩头,凤眸轻扬,似笑非笑。
对面,软榻之上燃着红泥小炉,咕嘟咕嘟燃着一炉温茶,清冽的梅花香气混在雅竹淡香中,说不出的雅致清淡。
长指提壶的中年男子一袭深贺锦袍,袖口衣襟以银线绣了一指半的云纹,长发漆黑以玉冠竖起,儒雅俊美的容颜只见岁月遗留的沉稳,不见风霜侵蚀的凿痕。
他为自己斟了一杯茶,任由茶香弥漫,抬手慢慢地拂开卷叶,朝抚琴的绝色·男子看去,悠悠笑道:“琴好,茶更好,相爷的书斋风雅依旧啊。”
君墨染长指一弹,惊了宫商之弦,随即淡淡笑道:“本相书斋简陋,哪比得东洲琅嬛山庄。”
“琅嬛山庄虽好,奈何陛下似乎不喜。”
优雅地抿了一口清茶,他微微一笑,“若不是相爷亲自手书,我绝不会回帝都来。”
宫商之下,指尖拂过羽弦,拨弄出了一点一点的清华之音,有着一头银缎长发的倾世美人儿微侧俊颜,轻轻说道:“并非本相手谕,而是陛下圣旨请了侯爷。”
贺清初,四大世家中唯一的侯爵,先帝因其为“皇夫之兄”,赐封为东侯,虽无实权,地位却高人一等。
本该是“明日”进城的贺清初竟然提前出现在君墨染书斋中,这中间又是一场暗潮汹涌的较量。
面对君墨染,这个南晋史上最年轻的丞相,就算贺家家主也得恭敬三分,所以,贺清初把斟好的另一杯茶捧起,弯腰放在了君墨染面前,抬起的眼眸分明幽暗莫测,“陛下的圣旨我可以不理会,相爷的手谕却重若千斤。”
“侯爷的话,似乎不敬。”斜飞而起的长睫淡淡扫过,君墨染声音飘忽而起,与古琴雅韵合二为一。
贺清初将茶盏往古琴畔轻轻一推,略略地叹气道:“陛下倘若贤明一些,我也不必千里迢迢来此。”
弹弦一勾,琴音如行云流水,君墨染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本相觉得,陛下已经够贤明了。”
不轻不重的话,听不出什么立场,贺清初慢慢地端起自己的茶杯,弯唇而笑,“陛下还是皇长女的时候,她行事如何,举国皆知,年十九登基,一生未封公主……相爷恕我直言,至今为止,我都不解为何相爷要主张离她为帝,在我看来,楚王殿下似乎更具资格。”
琴音微微一顿,君墨染垂眸,黑眸之中目色流转,片刻后,他端起茶杯,长眸笔直看向贺清初,一字一句,一顿一停地说道:“本相谨遵先帝遗命,先帝要立陛下,本相便立陛下。”
“……相爷果然唯先帝之命是从。”淡淡笑着,他放下茶杯,转手提壶,为自己再添了一杯清茶。
君墨染饮了杯中茶,扯了一线薄唇,笑容浅淡:“不敢,本相与侯爷不同,侯爷乃是陛下亲人,本相只是陛下之臣。臣子之道,为君分忧而已。”
“相爷忠君为国天下皆知,白衣明相谁人不佩服。”贺清初温和地笑着,人到中年,自然有一股儒雅之风,然后,他笑容渐渐收敛起来,唇角牵成一线,轻声说道:“就算陛下诛灭碧家、扣押清诀、放纵沈氏、纵容风奕,相爷也为她周全,这等忠心,只怕古往今来无人可比吧。只可惜,陛下并非明主,她继位来种种作为早已寒了天下人的心,这南晋江山要不了几年怕会崩然而溃,到时候一个君墨染……能力挽狂澜吗?”
这分明是在辱骂君墨染,旁人必然是要勃然大怒,可君墨染却与常人不同。
听见这句话后,他绝色的面容绽开了一缕暖笑,他本就是绝色美人,不笑时如料峭寒梅,徒然笑开后,真真春暖花开,艳光四射。然后,这绝代风华的君美人慢慢地微笑,
“与侯爷不尊圣命、不睬帝王、不敬上主、不崇皇权相比,本相又算得了什么呢。侯爷道陛下并非明君,那侯爷您偏安东洲,久居琅嬛山庄,有惊世之才却不肯出面帮助陛下,侯爷又能算什么正直臣子,堂堂贺家家主又能算什么御封东侯。”
“……”贺清初怔了怔,心道,好一个君墨染!
君墨染本来就不是能任人欺负的善茬,素日里他淡然自若,但天下间谁人敢轻视他半分。
尤其是,君墨染心爱夜悠雪,纵容她千般不好,万般不好,他君墨染说得,你贺清初说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