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的天地,静悄悄的白。周遭没有绿意,但因雪而白头的枯树们并不显索然,它们头顶寒英,虽喑哑无声,却照样昂扬着。
尽管太阳一出枝头上的雪就会消融,但它们在凝枝前,那纷纷扬扬跳舞在灰空里的雪羽,那瞬间的美丽,也照样会永恒在人们的记忆里的。
是啊,一段段的记忆,编织着长长的人生,无关色彩是否亮丽,无关情感是否深厚,反正都已编织在记忆的网里了。
柳惠,秦子骞,裴轻舟……就是那枝头的雪,倘若再见,也已是隔世。
秋习轻叹。
“想什么呢?”一个声音自身后响起。
“房大哥,你怎么出来了?可别冻着伤处。”
“无妨,雪后无风不冷。你的丹丸真的是有奇效,伤口一点都不疼了。”
“嗯,承远大师的丹丸,可称得上是仙丹呢。那次,何顺发拍我的那一掌有多厉害你是知道的,还不是服了一粒,第二天便就好了。”秋习笑。
“何顺发的一掌,一掌?何顺发便是那个‘何一掌!’”方自逸突然想起来了。
“哦?什么‘何一掌?’”秋习茫然。
“是,是我以前的事,程竹大哥应该知道。”方自逸有些激动。
“很重要的吗?可是要马上见程大哥?”
“嗯,很重要,我要去见程大哥,这可是有关我的家仇的。”
“家仇?”秋习心中一震。
“是,等下我会告诉你一切。”
秋习早就感觉得出方自逸不简单,铁匠铺的大师傅说他非池中物,就连司老夫人都说他是个有故事的人。
但谁能没几段故事呢,比如自己,比如春娘和素姐姐,大不了也就是人生的艰难和不如意罢了,但她怎么也想不到,房大哥的故事竟然是“家仇”。
“仇”之一字,可不仅仅只是艰难所能概括的。
秋习凝了他片刻,好像要确认一下他究竟是谁。
“怕给你带来麻烦,就没和你说,还有……”他想把盗墓的事也一股脑儿地合盘端出,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那好,一会儿我交待一下小米和芰荷,便就随你去。”
“那酒坊……”
“烧好的酒均已入窖,洗米蒸米,有小米和芰荷在,关大哥他们也已驾轻就熟,酒坊里无事。”
“那,好吧。”
“房大哥你先回屋,想着多加点衣裳,等我回来咱们就走。”
秋习交待了小米和芰荷后,出去雇了辆马车,二人穿上厚厚的冬衣,七绕八拐地到了离“南宅”不远的地方下了车。
不请自来,秋习也怕给人家找麻烦,所以才拐着弯的绕着来了。
“也不知程大哥在不在。”秋习有点不确定。
“这样的天气,他应该在的。”方自逸倒是挺肯定。
秋习上前敲门,来开门的还是昨天的那个中年男人。
“这位大哥,我昨天来过的。”秋习施礼。
“嗯,我记得。你如还是来看我家公子,抱歉,他早早就出去了。”中年男人两手撑着两边的门扇,并没有让他们进去的意思。
“我们不找司公子,找程大哥。”秋习的微笑很平和。
“哦,找程竹啊,他倒是在。”中年男人终于开了门,把他们让了进去,然后把脑袋伸出门外往周围望了望才把门合上。
“程竹,程竹,有人找!”中年男人边走边往里喊。
“大清早的,谁找我呀!”程竹的语气中有一丝的不耐烦。
“程兄,是我们!”方自逸笑着抱拳施礼。
“程大哥,又见面了。”秋习亦施了一礼。
“哦,是房兄弟和秋姑娘啊!”程竹笑迎了上去,刚才脸上的那一丝不耐烦已荡然无存。
“程大哥请见谅,我突然想起一事,不得不又来打扰。”方自逸抱歉道。
“无妨,无妨,你们能来,我高兴着呢。你的腿,可好些了?”程竹往他的腿上看了看。
“服了我们东家给的丹丸,早起就不疼了。”说着还往腿上拍了拍。
“那就好,那就好。”
“司公子的伤怎样了?”秋习问。
“他也说没事了,看来那丸药是好,见效挺快。”
“嗯,可比仙丹。”秋习笑。
“你们坐。这是刚沏好的茶,喝口暖暖身子吧。”
“好。”
“程大哥,你可知道那个何一掌?”方自逸急不可耐,胡乱喝了口茶便问。
“何一掌?当然知道,他也是游埠人。可房兄弟,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他?”
“我怀疑,那个何顺发就是何一掌。”
“哦?你,你能确定?”程竹的眼神有点复杂。
“不能。但我和他交过手,就是那次他去酒坊下毒的时候。我总觉得他的招式似乎在哪里见过,特别是看了他打我们东家的那一掌后,想起好像有人形容过那一掌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