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太过突然,近日扰于秋习心底的那些沉闷倏然间竟跑得无有了踪影。
看着身着女装的秋习,马上的贵人竟有几分惊奇。虽然他对女子不是那么感兴趣,但见如此清丽又清雅,不同于那些达官显贵之家的庸脂俗粉的特殊女子,他还是有些赞许的。只是碍于自己的身份,又不能表现的太过显眼。
他勒住缰绳傲然于马上,嘴角弯出一丝微不可察的浅笑,然后字正腔圆地吟了一句:“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
贵人是暗赞了她的酒,因为酒好,他们才朝夕皆饮。实际上也暗赞了她这个人,因那些酒是出自于她这个人之手的。他是贵人,他当然要含蓄一些,总不能直言,“你酿的酒真好,我们早晚都在饮”,那岂能是他这般高高在上的人的风格?
秋习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虽然他吟的是楚辞里的诗句,但她明白,那是说他早晚都在饮她的兰花酒和菊花酒。
可她却佯装不懂,“凭什么我要回应你?我和你又不熟。”
于是,秋习只是很礼貌地行了个礼,并未表现出一点点的热络情绪。
贵人有点诧然,也有点恼火,“这人是怎么了,着男装时一副天
地不怕的样子,换了女装倒怎地不会说话了?”
白衣儒雅书生看出了贵人的不悦,赶紧出来打圆场,“大人是说,我们早晚都在饮你们的酒。”
“别太夸张了,就是再好的酒,也不能当饭吃,怎么会早晚只饮酒呢!”黑衣少年抢白了书生一句。
“蓝白你,你个不懂风雅的!”白衣书生手指黑衣少年,气得声音都高了些许。
“谁说我不懂风雅了?‘冀枝叶之峻茂兮,愿俟时乎吾将刈。虽萎绝其亦何伤兮,哀众芳之芜秽’。”黑衣少年张着嘴没有一点抑扬顿挫地秃噜了出来。
贵人和白衣书生互望一眼愣了愣神儿,那意思是说,“他还真就不是不懂。”
“哼,有话就直说,干嘛总是附庸风雅?我知道你们看不起我,不过,花草枯萎凋谢我不会痛心,我痛心的是它们没能保持原来的本质!”他借着那诗句,拿话来讽刺他们是显而易见的。
贵人和白衣书生气得说不出话来。
“如若我是秋老板,也是会懂也装不懂的,人家哪有那闲心和你们玩儿这文字游戏?有空还不如去多酿些酒赚点钱。”黑衣少年又补了一刀。
“噗嗤”,秋习没忍住,竟笑了出来。
为了掩去尴尬,秋习赶紧道:“突见三位贵人,小女子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实在是抱歉!不过,我又酿出了几种新酒,三位如有兴致,不妨去品尝品尝,如何?”
“有,有,当然有兴致了,你没听他们两位说早晚都在喝你们的酒嘛,怎会没有兴致呢?你们说是也不是?”黑衣少年恣意地笑着望向那两位,他可不管他们是不是还气着。
白衣书生清咳一声,本是风雅之人也再不敢风雅,生怕这莽夫又没事找茬儿,“有兴致,当然有兴致了。那就多谢,多谢学,学飞你了!”说着微笑地施了一礼。
“他,他竟然还记得我的名字?”秋习心里滋味别样。
自那次在梅花树下偶遇,秋习也曾不经意间想起过他,知道他就是裴家公子轻舟也就是自己那没见过面的夫婿后,心中五味杂陈,着实地唏嘘了一阵子。
总之心里挺不是滋味,后来,她硬是使劲地用别的事把这件事给压了下去。
正如柳惠和芰荷所说,他真的是个好人,才貌自是不必说,人品也是上
乘。只是秋习怎么也想不出,像裴夫人那样尖酸刻薄之人,竟会有这样的一个儿子,她也弄不明白,如此儒雅的裴轻舟,竟是裴子佳那般恶毒女子的哥哥。
是有缘,却无分,只当是上天和她们开了一个玩笑,遗憾就遗憾吧。话又说过来,就是这裴轻舟再好,那不可一世的婆婆和心思歹毒的小姑,她也是再不想见的了,就相忘于江湖吧!
可这江湖之浪啊,却怎地又翻了来!唉,我奈它何!
既是奈何不了,也只能水来土掩了!
秋习是叫苦不跌,但又不能不敷衍。
“既然三位有兴致,那不妨请下马移步,看这‘一品墨客’里还有无存酒,如没有,我便让人取去。
“好!”黑衣蓝白先一跃下马,门口有侍者接过缰绳。
贵人和裴如渡也相继下马,秋习引领着三人往屋里走,把个一边站半天的关文炫气得是直翻白眼,“我一个大活人,且还是个走哪儿哪儿都有人捧着的大帅哥,这几人竟都视我而不见,真是,真是太伤自尊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刻意使劲地咳了咳,秋习这时方才想起和自己一起来的这个人。
“哦,对了三位,我竟忘了介绍,这位是‘一品墨客’关老板的弟弟关文炫关公子。”秋习赶忙介绍。
“幸会!”裴公子和蓝白一起抱拳施礼,贵人只是点了下头。
“文炫兄,也不知素姐姐在不在?”秋习哪能看不出关文炫不悦,
没话找话地弥补。
“我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关文炫语气中带着情绪。
“这人不是那天和学飞他们一起吃饭的人吗?虽然那天看的是背影,声音我却是记得的,因为他的声音很好听。看来他对秋学飞有些特别的意思。”裴公子心里暗道。
四人走进屋子还没几步,关素心就笑着迎了上来,“贵人快请!怎地也不提前说一声儿,也好让我们有个准备。”
“无妨,只要有好酒就行。”贵人没答蓝白替他先答了。
和上回来时一样,关素心也是这般说,蓝白也是这样答。
“酒自是有的,不过品种不全了。几位先品着,一会儿让人到学飞的铺子取去。”
“哦?秋老板开铺子了?甚好,甚好!”蓝白喜不自胜。
“瞧他那眉飞色舞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家开了铺子呢!”裴公子腹诽。
“秋老板,既然知道你开了铺子,这贺礼自是不能免的。等吃饱喝足后,便去你的铺子送贺礼去,也顺便看看你的铺子认认门儿!”蓝白说着,又瞅了瞅贵人和裴公子。
裴公子暗自欢喜。听说秋学飞开了铺子,他有心送礼又不好主动开口,不想,这蓝白竟是先开了口。于是他赞许地望了蓝白一眼,觉得自认识他以来,这是他听过他说的最最中听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