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一,死魄日。
旧谓月亮的有光部分为明,无光部分为魄。朔后月明渐增,月魄渐减,故谓之死魄。
“翌月死魄游埠老地方”,何顺发,不,是何石修,他怀里揣着胖子给的这张字条,既兴奋又忐忑地往那处他最熟悉却又陌生了的老地方行去。
靠镇子最北端的山荫古道上,有一名为“停亭”的亭子。早些年因只此一条路,所以常有镇子上外出走亲戚,或是经过的旅者在亭中打尖休息。后来,因有人又踩出了一条比这儿好走且近的路,这条路便就鲜有人至了。
虽鲜有人至,但“停亭”犹在。亭柱斑驳,油漆褪色,像是一位脸上挂着褶皱的久经风霜的老人,站在那风霜雨雪中,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鲜有人至,方才安全。所以他们选择了这儿——准确的说,是上面派人专门与何石修的单线接头地点。
每每有了新任务,便会有人戴着那枚碧玉扳指来与何石修晤面。
当然,不止是这样,何石修偶尔的还会与他的心上人,也就是他顶头上司的女儿来此幽会。
那些年,他过着战战兢兢刀头舔血的日子,不知哪一天走了便就不会回来,唯有与心上人的晤面,方才能忘掉那些日子,他的心方才能够安宁片刻。
这几年来,他之所以对三福班的小丽不离不弃,便是因为小丽的长相酷似他的心上人。
以前的死心塌地,便是梦想着有一天,上司会把他女儿的手亲自交到自己的手里,可后来他才真正的弄明白,那只不过是一场春梦……
他急急忙忙地来到这里,却近乡情怯似的慢慢踱向亭子。
小路虽已荒芜,周边还是一片碧绿,风,轻摇着枝头,熹微的晨光中朦朦胧胧的似她向他走来……
他紧走了几步,张开双臂想要抱住她,倏的一阵风来,他抱了个空。
一阵沮丧,何石修伤心地想,“她再也不会来,再也不会来,恐怕早就另觅佳婿了!”
他叹了一息,走到亭子中央。石桌石凳积着厚厚的灰尘,他似没有看到,一屁股便坐了下去。
一个头罩帷帽的黑衣人,慢慢的向小亭子这边走来,看那悠闲的样子,不似是赶路,倒像是在散步。
远远的他见亭子里坐着个胖乎乎的人,他连看都没仔细的看上一眼,便走过亭子继续前行。
“明明有了新路,这人怎的又来走这老路?不该啊!”何石修心下纳闷儿,站起身来往那人望去。
也是巧了,正赶那人也回头往他这儿望,两道目光相碰,只见那人的脚步踌躇了一下,“这眼神倒是像他,可这身材……”
那人稍停片刻,“先过去看一下,别错过了才好。”心想着便转过身子,慢慢的向亭子走来。
“敢问这位兄台,前面的路可通?”来人拱手问道。
“抱歉,我好久未来此地,也不知通是不通。”那人戴着帷帽,何石修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这声音是他!”那人紧走几步,摘下头上的帷帽,试探性的看向何石修。
何石修也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
“如若是他,定会认出我来。”那人手拿帷帽紧走了几步。
“老二,是你吗?”何石修有些激动地迎了上去,眼眶也有些湿润。
“何兄,是我!”二人互相抓住了对方的手臂,使劲儿地摇了摇。
不知他姓什么,也不知他的名字,人们都叫他老二。当然,也从没人问过他,干他们杀手这一行的,知道名字与不知名字又有何用,谁知谁哪天就消失掉了,所以最好是没人知道他们的存在。
“何兄,险些没认出你来,你的变化很大,若不是你的眼神,我……”他们松开了手,相互打量。
“许是这些年过的太安逸,没了那些惊心动魄,也就心宽体胖了。”何石修苦笑。
“挺好,挺好,能过几天安稳日子,也实属偏得了。”二人一起坐下。
“虽则如此,我还是怀念这里,毕竟这是故乡,毕竟这里有我牵挂的人,那种虽然安逸,却如飘萍的日子我也是过够了。”何石修说着摇了摇头。
老二看了看他,无语,他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还好吧?”何石修问。
“我还那样,许是上边知道我有家有孩子吧,对我还是比较照顾的。”不过他心里却想,真到了必需上阵仗那一步,上边也不会管他是不是有家有孩子的。
“那还行。”何石修从怀里掏出那个纸条递给老二,老二也特意伸出那只戴着绿玉扳指的手去接。
“要有大事发生了,至于什么事,我也不清楚。你先去这个地方住着,休息几天等待消息。这是地址,那里虽不大,却是一应俱全。”老二从袖里掏出个写有地址的字条。
“好。”何石修郑重接过,往纸条上扫了一眼。
“何兄保重!”老二拱手施礼。
“你也是。”何石修还礼。
“对了,那个,那个……”老二欲言又止。
“怎么了老二?”何石修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