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鬼,快跑!别回头,跑啊!
妈妈是你吗?妈妈,你在哪里?阿鬼找不到路,阿鬼好饿!
快跑,孩子!快跑!
夏夜的稻田,蛙声此起彼伏,成群的萤火虫轻盈的飞舞着,如同夜空中的小精灵。银色的月光洒满了大地,稻穗已然挂满了饱满的颗粒,散发出阵阵稻香,闻之令人心旷神怡。一阵沙沙声响起,紧密排列在一起的稻杆忽然分开,一个小脑袋钻了出来。那是一个七八岁左右的男孩子,他脸型消瘦,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恐,月光照在他的苍白的小脸上,更显凄惶。小男孩左右看看没有人,四肢并用从稻田里爬了出来。他的鞋子早已不知去向,身上布料华贵的衣服也破了好几处,满是泥土杂草。那孩子抬起头,四下环顾。当看到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他的眼睛一亮:对了,那边就是海滩,妈妈说过要去海边,外公的人在那里等我。孩子站起身,踉踉跄跄的向前跑去。
从田垄到海滩有一道很陡的土坡,小男孩跑到土坡前,一下子站住了。他害怕了,这里好高,下面好黑。妈妈,妈妈你在哪里啊!阿鬼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在心中对自己说:阿鬼不哭,阿鬼不能哭!妈妈说阿鬼是男子汉,阿鬼是最勇敢的孩子!
当男孩正要做出他一生第一个重要决定时,一阵奇异的刷刷声音从背后响起,从夜空向下俯瞰,两条黑线正以极快的速度分开稻浪,向孩子站立的地方靠近。阿鬼知道那是什么,那意味着什么,他猛地一闭眼睛,向着陡峭的斜坡冲了下去。与此同时,两个全身包裹在黑衣里的人影疾掠而至,每个人手中都握着一把雪亮的长刀。他们往斜坡下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纵身跃了下去。
阿鬼的运气不太好。他跌倒了,骨碌碌的从斜坡滚了下去,手臂、额头、躯干被石头划的鲜血淋漓,最不幸的是他的右腿碰在了一根斜斜生长的小树上,咔嚓一声轻响,骨头断了。阿鬼瘦小的身体一直滚出好远,才在沙砾上停下,他趴在地上,痛得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妈妈,对不起,父亲大人他在天上见到我,会不会说我是个没用的家伙?妈妈,我想回家……
两个黑衣人无声无息的来到他身边,雪亮的长刀高高举起,然后猛地挥落!
耶律振玉当然没有听从江枫的安排。一则他觉得此事是自己提出的,带队找到青泥洼自己责无旁贷;二则他如今孑然一身,孤苦伶仃,与江枫等人数十日朝夕相处,认定了这些人个个都是热血的好汉子,对这个小团体已经有了些归属感。江枫也知道,如果定要把他留下,已经残疾的他可能真的会以为自己是个给人添麻烦的废物,非得彻底垮掉不可,于是只得点头同意。
一行人当下开始做出航的准备。一向低调的梁五被派去准备食物饮水药品之类补给,于家父子带人将船准备妥帖,并将货物装载好,谢平川则找到一个与江家常有往来的商人,将海盐与那艘沙船一并以极低的价格转让给他,得钱一百五十贯。
两天后的夜里,几人来到登州城外一处隐秘的海湾,登上了等候在那里的钻风船。这种船之所以叫钻风,是因为船身较为细长,有一根主桅一根小桅,载货量虽然相对其他海船来说不算大,但胜在速度较快,而且善于逆风逆浪行驶,简直是为走私贩子量身定制的一般。钻风也是有大有小,内河跑的小钻风,顺风可以一个时辰跑五十多里。江枫他们这一艘算是大钻风,能装载二百料货物,顺风顺水的话也能一个时辰跑个三四十里。正巧他们出海的时间是初夏,西南风大作,钻风船扬起风帆,轻巧的划了一个半圆,驶出了海湾,向着北方劈波斩浪疾驰而去。
第二日傍晚,江枫的船出现在青泥洼外海。船只沿着渔村所在的海角缓缓航行,在一处海岬与陆地环绕的隐秘海湾下了锚。这里涨潮水深二十余尺,水下平坦无礁石,更有海岬挡住风浪,整个峡湾风平浪静,实在是不可多得的良港。辽国当初欲将此地建成军港,岸边还有耶律振玉率人搭就的栈桥码头,码头背后的海滩上,是一片长满密林的陡峭山坡。
众人将船固定好,沿着耶律振玉指点的方向,仔细搜寻,果然在林中找到一个洞穴。江枫把洞口柴草移开,当堆积如山的物资出现众人眼前时,所有人都轻轻的吁了口气,一种叫做希望的火焰在他们心中重新燃起,久违的笑容在江枫年轻的脸上绽放开来。
这个山洞里面极为宽敞,更难得的是干燥温暖。洞里的物资远远不是一艘钻风船装得下的,江枫考虑了一下,决定主要装一些牛皮、牛筋和漆料等易于搬运之物。木料桐油之类价值较低,而且将来说不定用得着,就暂且放在洞中。众人忙得汗流浃背,却是人人精神振奋,喜气洋洋。不到半天功夫,船舱便已装满。几人将洞口重新掩盖好,略作休整之后,钻风船收碇启航,再次驶入了茫茫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