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师囊的办法是“以打促谈”。说白了还是要夜袭,但是规模不要很大,骚扰一番之后再提出和谈的要求,才能在谈判桌上获得更多优势。两人想了想,均觉得有理,便点头同意了。吕师囊走出屋子,对守在旁边的柱子耳语几句,柱子点头去了。
两个时辰后,一队人马悄悄出了西门,领头的正是吕师囊。除了阿朱被吕师囊以主将不能冒险为由劝阻留在城中,这次夜袭可以说是城中精华倾巢而出,吕师囊和江枫亲自带队,他们所有下属都跟随在侧,连睡眼惺忪的小乙和疲惫的柏妮娣也被拉着一起出城。江枫见小乙也来了,颇为不悦,对她道:“快回去,这里有多危险你知道吗?”小乙小嘴一撇,正要说话,吕师囊从旁插话道:“是我让她跟着一起来的。这丫头自己呆在城里,说不定又要乱跑,还是放在身边放心些。”江枫想想也是,小乙从小喜欢乱跑,要不然也不至于与母亲失散这许多年,只得无奈的叹口气,随她去了。
一百多人的队伍身着轻便的皮甲,手持弓弩弯刀,趁着夜色悄悄摸向对面黑沉沉的大营。这次的计划是渡过新谷拉河,从大营北面悄悄潜入。突击队每人背着一小罐油,在尽量大的范围内放火,不求多做杀伤,只是尽可能的制造混乱。前面就是注辇军大营,透过鹿砦和临时搭建的土墙,可以看到营地中除了几堆篝火的余烬飞舞着火星,没有多少光亮,除了偶尔走过的巡逻兵沉重的脚步声,整个营地显得宁静异常。
吕师囊在灌木丛中凝视了一会,眉头拧了起来。贾夫纳人领头的叫做丹不,是个瞎了一只眼睛的老兵,性如烈火。他见吕师囊迟迟不肯下令进攻,有些急躁起来,凑过来用手势催促。吕师囊摇摇头,对江枫道:“情况不对,首战失利后的部队不应该是这样子的,咱们撤!” 丹不见吕师囊开始率领人后撤,顿时急了,他压低嗓门吼道:“不能撤啊!长老亲自交待过的,城里就指望咱们了!”吕师囊知道他意思,冷冷的挥手道:“告诉他,营中有埋伏,他愿意送死可以自己去!”说罢带领自己手下扭头便走。
江枫对丹不解释了几句,那丹不却是一根筋,他眼看着明明敌人毫无防备,胜利就在眼前,这吕师囊却非说有埋伏,要撤退,简直岂有此理!江枫看这人不开窍,回头找吕师囊时,却见他带着自己手下和小乙等人,走出好远了。
江枫急忙跟上想要劝阻,才发现吕师囊去的方向不是城池所在的南方,而是沿着河岸向西走去。江枫来到吕师囊身后问道:“大当家,你这是要去哪里?”吕师囊道:“今晚就是咱们从这些麻烦中脱身的最好机会。咱们立刻向西,沿河前行,翻过前面的山丘,不远处就是……”
江枫猛然止步,变色道:“你、你要弃他们而去?”吕师囊面无表情的道:“我们与他们非亲非故,有何道理为了这些人拼命?”江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还是那个义薄云天的大当家吗?他气得发抖:“难怪你坚持要夜袭,还把小乙带在身边!咱们走了,阿朱他们如何能抵挡……”“迂腐!”吕师囊看着他的眼睛冷喝道:“要不是咱们帮忙,这群乌合之众早被注辇人收拾了!今晚我本想最后帮他们一次,想不到反遭见疑,我们对他们已经仁至义尽!江枫,人生在世,向来难以两全,你若想做个大丈夫,就必须学会做出选择!”他一把拉过小乙,推到江枫面前,“这丫头重要还是贾夫纳人重要,平安城重要还是这里的古城重要,你自己看着办!”
小乙头一次见到两人如此激烈的争吵,吓得脸色煞白,她拉起江枫的手,轻轻晃动着,眼中满是乞求,只盼他不要再和吕伯伯吵了。江枫看着夜色中小乙蕴满泪水的大眼睛,心中一颤,吕师囊的话犹如大锤重重击在他胸口,以往站在道义的十字路口,他从未犹豫,仅凭着一腔热血和一颗赤子之心,理所当然的做出自认为正确的选择,可是如今他猛然惊醒:自己已经担负了太多的期望与责任,自己的一举一动,有可能影响无数人的命运。利与弊、情与义、生与死、爱与恨,如何选择,真的不是对和错这么简单!阿朱还在城里,而小乙就在面前,他沉默片刻,抬起手,宠溺的摸了摸小乙的头发,用疲惫而温暖的声音说道:“小乙……”
火光忽然从不远处亮起,贾夫纳人还是在丹不的带领下动手了。“蠢货!”吕师囊恨恨的啐了一口。不出他所料,几乎是在瞬间,无数士兵从刚才还毫无异状的营帐和草丛中冲了出来,更有马蹄声从两侧同时响起。
“快走!”吕师囊一挥手,一行人沿着崎岖的河滩艰难的西行,但随即便有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火把晃动中,一大波人正在向这边赶来。后面的人显然更适应这里的地形,已经越来越近,吕师囊见附近有一片灌木,只得让大家先躲进去。刚刚埋伏好,几十个贾夫纳人狼狈万状的跑了过来,为首的正是丹不。他额头被一枝箭矢擦破,血糊住了半边脸,气喘吁吁的踉跄前行。江枫正要站起,却被吕师囊一把拉住,冲他摇摇头。江枫勉强按下冲出去的冲动,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