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小船的掩护,金军很快渗透到大船空隙中开始进行围攻,每一艘大船附近都有数艘金军战船围着射箭。更有金军开始向大船上攀爬,准备用跳帮战夺船。但这次的战斗江枫准备充分,大量的强弩和火器居高临下对着靠近的小船集中发射,将无处躲避的金军成片成片的射倒。金军士兵感觉自己陷入了高大船体组成的森林里,每一刻都有来自头顶的死亡威胁。经过短暂交锋,江枫心里已经渐渐有了底,只要给他一个时辰时间,就有把握击败这支敌军。可是,时间还来得及吗?
“上撑杆!”吆喝声中,金军海鳅船和马船伸出无数长杆和木浆,抵挡韩世忠部前锋大船的冲击。但这些撑杆往往立刻被船只巨大的冲力所折断,金军小船仍不免覆灭的下场。金军中军的大船数量并不比宋军多,而且逆风落在后面,郑庆只得咬牙承受了几十条船的损失,终于靠着人多,硬生生将宋军冲击的势头阻住了。大船的撞击能力是对付小船的杀手锏,船速一慢下来,威慑力顿时锐减。金军小船瞅准机会从两翼蜂拥而上,开始使用包围蚕食战术。
韩世忠作战有两个习惯,一个是喜欢亲自冲阵,另一个便是一定要带着韩夫人。这位夫人不但武艺高强,更是出奇的冷静大胆,尤其善于帮助夫君在战场上把握战机,协助指挥,在历次战斗中屡建奇功。因她喜欢穿红衣红甲,被军中称为“红娘子”。这次水战,韩世忠又将后军交给夫人统带,自己亲领中军。他见战况胶着,一拍栏杆喝道:“来人,发令给中军楼船,跟我冲锋,把金贼分割开!”他回头望了一眼夫人的坐船,夫妻之间的默契让他坚信,夫人一定会明白自己的意图,将被分割的敌军消灭。
“遵命!”传令兵躬身领命,急匆匆跑向艉楼,他用力挥舞代表中军楼船的赭红色令旗,传达集合冲锋的指令。这个叫李有根的传令兵,只有十六七岁。他本是运河上一个船主的独子,与无数普通人一样,在金军南下后与家人在逃难中失散了。走投无路之下投军做了韩世忠船上水手。一次被韩世忠看见他坐在船舷读书,因见他年纪小,又认得不少字,便将他留在身边做了传令兵。
红旗的挥舞很快得到了回应,五艘浮动的小山一样的楼船开始移动。李有根站在艉楼上向下俯视,可以看到庞大的楼船每侧二十只大桨同时入水,卷起一个个整齐的旋涡。在桨手的号子声中,大楼船缓缓转向,向自己脚下的旗舰靠拢。接着这六条大楼船靠着划桨摇橹渐渐把船速提起来,冲向战场右翼。江风扑面而来,让他觉得心头爽利。忽然船身一阵抖动,随着“咔嚓咔嚓”的木材断裂声响起,楼船正前方的四根铸铁撞角如同野猪的獠牙,把挡住去路的金军小船插了个稀烂。李有根兴奋的挥舞了一下拳头,骂道:“哈哈,活该!直娘贼的金狗,让你们全都下水喂王八!”他忽然想起自己的职责,赶紧跑向大帅身边。
韩世忠满意的看到,右翼攻入船队的敌船已经和后队分割开来。而他身后,训练有素的宋军水手将大船相互靠拢,让冲入船队中的小型敌舰难以行动,然后用悬挂在船侧的拍杆将躲闪不及的小船击沉。所谓拍杆就是一根长达数丈的粗大木杆,杆子一头固定在船身上,可以上下转动,另一头绑着一块重达两三百斤的巨石。平时用滑轮绳索将拍杆树立在船舷侧面,作战时士兵松开绳索,杆头巨石就会在重力作用下砸向对手,恰如一柄巨大的石锤,而且还可以拉起来反复使用,威力无穷。但这种近战武器依靠的是巨石落下的动能,两船高矮落差越大威力也就越大,对于船身和自己差不多的敌船就威力有限了。若是敌人船比己方的船还高大,则会全无用处。
任何时代,一支水军一定要有各种船只相互配合,才能发挥最大战力。金军无论船只装备还是人员素质都差了一筹,更重要的是军无战心,因此尽管数量是宋军十几倍,却始终不能占到上风,突入对方船队的左翼反而受到重大损失。
正在两军缠斗正酣时,风向却悄悄发生了变化。天空由晴空万里忽然变得阴云密布,刚才有利于宋军的东南风也转成了强劲的北风。郑庆以手加额,暗道天助我也!战胜行动迟缓的大船最好的方法就是火攻,郑庆的船队也准备了一些刀鱼船作为火船,但因为刚才风向不对,纵火船无法使用。风向一变,他立刻派出火船纵火。第一波火船悄悄向宋军靠近,在距离目标还有五十步的时候,船头同时冒出火焰,开始加速向宋军最前面的几艘船撞过去。却被眼尖的李有根先看到了:“大帅!快看,火船!火船!”
宋军用床弩打沉了几艘火船,但还是有几条大船被撞上来的火船点燃了。李有根担心旗舰是不是也被点着了,正探头向下张望,破空之声突然响起。一只大手抓住他后领,一把向后拽去,几乎同时,一枝箭矢擦着他头皮飞了过去。只听韩世忠骂道:“你小子,不要命了!”一只大盾被他擎在左手,同时遮蔽住两人,接着“铎铎”之声连续不断的响起,一截雪亮的箭尖儿戳破了盾牌,距离两人的脸只有数寸距离。接着,宋军上空下起了一阵火雨,金军跟在火船后面用火箭密集攒射,将宋军前排几艘战船彻底点燃,借着风势,火苗一下子窜起来老高。
李有根紧张的浑身发抖,刚才距离死亡如此之近,到现在他还没缓过神来。一阵浓烟飘来,呛得他剧烈咳嗽。一众卫士举着盾牌冲上来,挡在韩世忠身前,组成一面盾墙。韩世忠站起身,骂了句:“还挡个鸟!赶紧去找家什灭火!”李有根揉了揉被烟熏流泪的眼睛,只见船身前部已经冒出了浓烟,这烟雾被逆风吹向宋军,遮挡了他们的视线,借着烟雾的掩护,金军的战船成功的将宋军前锋团团围了起来。更远处的金军中军已经顺风提起速来。隔得老远就能听见金军的中军鼓号齐鸣,大桨划水的声音整齐划一。
不一会巨大的撞击声从烟雾中传来,李有根努力睁着眼望过去,只见几艘金军大船趁着风势撞入宋军前阵,将宋军已经开始混乱的前锋左右分割开来。宋军左翼数艘大船很快陷于孤立,被围攻的金军蜂拥而上,在绝对优势的敌人进攻下,这几艘船很快全员阵亡,船也落入敌人手中。最后一艘战船的纲首看到敌人即将占领全船,干脆打开底舱水门,与登船敌人同归于尽!混乱的涟漪在宋军船队中传播,一种不祥的阴影出现在士兵们的心里。而金军战船还在源源不断的围上来,胜利的天平开始向金军一边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