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世忠的旗舰火头还未完全扑灭,便被四艘敌船包围。不一会就有几十名金兵爬上甲板,与宋军战在一起。韩世忠面色如常,将披风摘下扔给旁边脸色发白的李有根,勒了勒束甲绦,将大枪抄在手中。李有根劝道:“大帅,您还是不要冒险了!”韩世忠咧嘴冲年轻的传令兵露出一个满不在乎的微笑,然后一撑栏杆,纵身从一丈高的艉楼跳了下去!
李有根低头向下一看,韩世忠稳稳落在甲板上,大枪带着风声划出一个大圈,把围过来的金军被扫倒一片,接着瞋目大喝道:“韩爷爷在此!哪个敢来送死!”韩世忠对于李有根,就如父亲和兄长,他怎能眼看大帅冒险?李有根抽出手刀,咬了咬牙,准备跳下去保护大帅。
忽然一阵“咚咚咚”的鼓声隔着江面传入耳中。船上的人不约而同地向鼓声传来处眺望,发现数艘高大的楼船正从后军向前疾驶,冲在最前面的楼船顶层,装有几面比人还高的巨大战鼓。硝烟弥漫中,隐约可见一个窈窕的身影在大鼓前挥舞鼓槌,奋力敲击!她乌黑的长发被江风吹得飘散开来,与浑身火红的战裙一起在风中猎猎飞舞,素手紧握儿臂粗的鼓槌,每一下敲击都用尽全力!紧接着,她身后十名壮汉同时敲响船上大鼓。“咚,咚咚!咚,咚咚!”大鼓的鼓点越来越快,鼓声越来越响,这鼓声饱含了对侵略者无尽的愤怒,饱含了汉家儿郎视死如归的悲壮,它压过了战场的嘈杂,穿破了封锁江面的烟雾,直达每个宋军将士的内心!梁红玉,这样一位红尘奇女子,以不输男儿的万丈豪情定格在这个历史瞬间,从此被世人代代争相传颂!
李有根激动地浑身颤抖,热泪盈眶,指着鼓声传来处大声道:“是夫人!夫人亲自给咱们擂鼓助威了!杀贼啊!”说罢大吼着从艉楼跃下,扑向离他最近的一个金兵。
宋军士兵们看到韩夫人亲自擂鼓的一幕,无不热血沸腾,靖康之耻,国仇家恨,涌上每个人的心头,大宋男儿的血性被这鼓声彻底唤醒了。“杀贼!杀贼啊!”在疯狂的怒吼中,宋军拼死战斗,大刀、狼牙棒、甚至甲板上的木桨铁链都成了武器,双方的鲜血将木质的甲板浸透,让整个旗舰甲板变得湿滑不堪。船体稍一倾斜,血水便哗哗的从甲板一侧流向另一侧。
当爬上甲板的最后一个敌人被杀死之后,浑身是血的韩世忠单手举枪,在船头大吼一声:“万胜!”数百战士齐声大呼:“万胜!万胜!万胜!”在旗舰带动下,疲惫的前锋宋军重新点燃了斗志,血腥激烈的厮杀在每一艘船上展开,战斗持续了整整半个时辰之后,宋军顶住了十几倍于己的敌人疯狂进攻,奇迹般的稳住了战线。
李有根拼命把手刀砍在那金兵头上脸上,直到他再无动静。他双眼血红的站起来,打算寻找下一个目标。韩世忠一巴掌打在这个几乎陷入癫狂的传令兵后脑勺上,大声道:“别找了,都死光了!传令前锋楼船集中,再跟我冲击左翼!”
李有根眼神逐渐凝聚,喘息着应声道:“是!”他提着崩了口的手刀,跌跌撞撞跑向艉楼,甲板上到处是断肢残臂和人的内脏,李有根好几次在黏滑的甲板上摔倒,弄得浑身血污,又手脚并用的爬起来继续跑,终于爬上艉楼,将令旗高高举起,用力挥舞起来。
“大郎,你快看!”张振玉指着江北道。江枫向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百余只黑色小船正在飞快靠近。这些船只有单桅,船侧各自装了一个硕大的叶轮,在水中运转如飞,翻出白色的浪花,竟然都是车船。这些车船显然是冲着战场来的。敌我不明的情况下,江枫只得分兵防备。当这些小船在接近到百步之外时,船头同时挂起三角形的白旗,旗子上一朵朵金色莲花熠熠生辉。为首的车船上一个年轻汉子头缠白布,昂首而立,正是与江枫在扬州有过一面之缘的杨幺!
江枫一看是他,惊讶之余,对战况更不乐观了。要知道上次杨幺一伙为了抓住皇帝可是金军宋军一起打的!难道这次又想趁火打劫?可是他们怎么知道皇帝在这里的?想起这些水匪上次表现出的彪悍善战,他不由眉头紧皱。但是下一刻,他的担心便变成了惊喜,杨幺的船队直直的冲向金军船队,从他们侧后方发起了攻击!
如果说海鹘船对福船具有速度的绝对优势,那么轻巧的车船就对海鹘船具有相同的速度优势。杨幺的车船以快速奔袭加密集攒射的方式一艘一艘的点射外围的金军船只,金军像被蛰了屁股的野狗,愤怒的回头追赶着忽聚忽散的车船,却总是慢着半拍。杨幺军的强弩和火箭快速收割着防御薄弱的敌军战船,而金军如扬州之战时一样,对此毫无办法。两轮袭扰过后,金军已经疲态毕露,马宝气得破口大骂,只得指挥船队向本队收缩。
江枫虽然不知道杨幺为何出现在这里,但他同样善于把握战机。他将船队组成密集队形,集中消灭冲进队伍的敌船。在看到本队撤退之后,这些突入进来的金军战船开始纷纷调转船头,作鸟兽散,然后便遭到两翼夹击,几乎全军覆没。经过这一阵厮杀,前面的路终于打通了。
就在此时,江枫忽然感觉天色一暗,乌云盖住了天空,一股冷飕飕的北风从后方吹到自己背上,过了一会儿,风越来越大,厚德号高大的桅杆被吃饱了风的帆压迫着,发出“嘎吱”的响声。江枫的船队就像被神只无形的巨手推了一把,猛地动了起来。江枫大喜,心道天助我杀贼!他立刻下令,严禁追击逃走的金军,全速前进! 在运动中,江枫把船队调整为两路纵队,他和张振玉各领一队,齐头并进,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敌军旗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