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烛火昏暗,林大师脸如白纸,呼吸急促。肋下那支短箭或许伤了脏腑,受伤颇重。江枫和绿珠相对而坐,一筹莫展。沉默片刻,江枫忍不住道:“夫人,这火种到底是个什么宝贝?为何所有人都把它看得那么重要?小乙如今落入敌手,难、难道......”他想说难道这东西比你女儿的命还重要,何不赶紧交出去换人?但话到嘴边觉得有些唐突,终究没说出口。
“呵呵呵呵......”一个人冷笑起来,却是依靠在墙边的林大师。“重要,当然重要。在凡夫俗子看来,那不过是一块石头,在我们这些人眼里,它比一切都重要。年轻人,你若是想知道,就听听我的故事吧。”林大师的目光投向黑暗的虚空,用低沉的语调开始讲述。
五十年前,大宋正是最为繁华富庶的时代。海商们循着风和海流,为了梦想漂洋过海。有一艘从广州出海前往天竺的客舟,在海上出了事。船主带着几个伙计在风浪里挣扎出一条命来,在天竺上了岸。可是,当地土邦酋长竟将他们绑了起来,当做奴隶卖给了途经此地的波斯商人。
那波斯船主残忍苛刻,几个伙计在他船上陆续累死病死,最后只剩下船主和船上账房两人,他们不愿等死,在船上放了一把火,趁乱跳海游到了岸边。那波斯商人知道是这两个宋人放火,怎肯善罢甘休,带人一直追到岸上,船主两人体力耗尽,眼看便被波斯人追上,忽然路边出现一伙强盗,竟将那波斯海商当场围住,勒索了一大笔钱才放他们离开。
船主和账房两人流落至此,已是走投无路,干脆入了伙,跟着强盗们混口饭吃。船主姓方,账房姓林,强盗们便叫他们老方和老林。两人都是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人,那方船主自幼习武,身强体壮,林账房则是头脑精明,很有些手腕,因此两人很快在盗伙中获得了一定地位。不久之后,林账房回乡的心思渐渐淡了,因穆斯林不与外人通婚,他便与一个流落到当地的帕西族女子成了家,第二年便有了孩子,而那方船主本来有家有业,自然不肯死心,一直盼望有机会返回故乡。
那几年,波斯正是天下大乱的时候,东西两边混战不休。这些盗贼也不过就是流落至此聚居的普通牧民,只想苟活性命而已。有一天,一伙自称“伊斯玛仪教派”的外乡人来到盗伙聚居的绿洲附近落脚,两边随即发生了冲突。老方和老林发现,这伙人不简单,他们虽然也是一副潦倒落魄的模样,但他们的武器、组织度、纪律性都远非牧民们可比。虽然牧民人数较多,且有地利优势,但继续斗下去必然是两败俱伤的结局。两人商量之后,决定说服其他人,与对方谈判。
教团的领袖是个严厉的老头,名字叫做哈桑?本?萨巴赫。哈桑性格刚正不阿,学识渊博,有着天生的领袖气质。老方和老林两人都认为此人能成大事,于是倾心与之相交。在两人的帮助下,哈桑取得了牧民们的信任。他凭着完美的雄辩和对宗教的狂热信仰,顺利说服了这伙挣扎在生死边缘的牧民加入了自己的势力,教团就此在波斯扎下根来。
事后,哈桑对这两个黄皮肤的异教徒心存感激,更是对他们的能力见识颇为赞许,便破例在教团中给了他们崇高的地位。哈桑告诉两人,自己带领的这股部族,是什叶派的一个分支,伊斯玛仪教派的一支,因与其他教派斗争失败,从埃及辗转数千里才来到波斯的,想不到这里生存环境比埃及还差,逊尼派的塞尔柱人将他们视为异端,竟派兵将他们一路驱逐到了边境荒漠之中,如今已经快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真不知路在何方啊。
老林说道:“我们华夏,曾有过一个三国并存的朝代,有一个叫刘备的人势力弱小,但他趁着几个大国交战的时候,在别人力不能及之地悄悄发展,终于成就一代霸业,因此您不妨也学一学刘备,只要利用好地利人和,将来局面自然不可限量。”
哈桑历经多次政治斗争,智慧深沉,自然立刻体会到这番话的分量,三人秘密商议良久,定下了方略。不久后,哈桑便将教团迁移到里海南岸连绵的群山之中,声称自己余生永不出山,以消除外界的敌意,并施展巧妙的外交手腕,让伽色尼和塞尔柱人容忍他们作为两国北方边境的缓冲而继续存在。哈桑在陡峭的山坡上建立了一个村子,开垦山间贫瘠的土地,吞并周围的小部落,传播自己的信仰。在之后的二十年里,他和他的追随者们将这个村子慢慢建设成为一座雄伟的堡垒,这就是“鹰巢”。
教团中本就有很多专职护教的死士,其技击之术乃是自埃及流传下来经过千百年锤炼的格斗技巧。老方自幼习武,功夫了得。他与教团中高手互相切磋,取长补短,将埃及技击术糅合了东方武技之后,创建了一套极为犀利的刺杀之术,并以此训练教团中的年轻人。后来这些人当中出现了很多优秀的武者,有的已经超过了自己的东方师傅。
从此时起,教团的力量开始迅速崛起。而令人闻名丧胆的刺客们,也开始出没在辽阔的波斯大地上。
十八年后,哈桑长老去世了。他是一位真正的智者和圣徒。当他活着的时候,教团虽然戒律森严,但一切遵循正道而行,并无滥用暴力或横征暴敛之事,哈桑所作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践行自己的理想,把“伊斯玛仪”教派发扬光大。哈桑死后,他的弟子,“智者”乌米德继承了至尊长老之位。从此,一切都改变了,教团不再只是为了维护和宣扬教义,而是完全世俗化成为一个政教合一的政权,它残酷压榨周边人民,快速扩张领土。使徒们再也不是单纯的护法卫士,而是变成了清除异己,甚至是受雇杀人赚钱的工具。同一年,老方也暴病而亡,他最终也没能实现自己回家的愿望。
老林的儿子长大了,使徒们都叫他小林。虽然他骨子里跟自己的父亲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汉人,但他表现出对真主的虔诚并不亚于其他使徒,而他的武艺智慧更无一不是出类拔萃,成了年青一代中最耀眼的新星。很多人说,要不是他的黄皮肤,说不定将来就是继承长老的最佳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