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船正是江风带来的平安水军。
齐军本就被杨幺擅自离队搞得阵型大乱,还没整好队形,平安水军已经进到一里之外。江面上一阵鼓响,“咔咔咔”的机括撞击声密集的响起,数百架半人高的小型投石器“旋风炮”不断发射,将一个个白色圆筒抛向猬集在一起的齐军水师。圆筒在齐军船上爆开,冒出一阵阵白烟,凡是被白烟波及者无不痛苦的捂着脸翻滚哀嚎。这圆筒正是平安军刚装备的“霹雳炮”,乃是匠作司仿照靖康初年李纲守卫汴梁时所用霹雳炮改良而成。此物分为两层,内层以竹筒装满火药,外层以纸卷包裹生石灰,一旦炸开便会将石灰撒到方圆两三丈的范围内,被吸入肺中或落入眼睛,便让人痛不欲生,很快失去战斗力。
霹雳炮爆出的白色烟雾将船队前锋笼罩其中,各船惊慌失措相互挤作一团。马宝眼看无法指挥,只得亲自率领中军绕开烟雾范围,在左侧摆开阵型。此时东风强劲,敌船已经到了眼前。马宝终于能看清对面的样子,那艘冲在最前面的敌船帆上,巨大的白色狼头正在狰狞的飞舞。马宝只觉如坠冰窟,一个念头在他脑中冒了出来:完了!完了!吕师囊和他的海狼军来了!
杨幺远远的眺望了一眼后方陷入混乱的齐军船队,嘿嘿冷笑数声,对身边传令兵道:“给各船纲首发令,再快点,必须在一刻钟之内赶到河口!”在军官的鞭策下,各船纷纷提速,大车船身后翻起阵阵白浪,直冲河口而去。
不知为何,刚才的火器爆炸声突然听不到了,硝烟和血腥的味道随风飘来,让人对这短暂的寂静感到心惊肉跳。杨幺望着楚州方向,良久不动。帅船纲首凑过来道:“大人,咱们不如......”
“嘘!你听!”杨幺挥手止住他说话。
两人一起侧耳,果然有一种声音从西南方传来,那声音有些沉闷,又无比庞杂,似乎是钱塘的潮水涌入了地下,沸腾翻滚着,正在由远及近,扑向岸边。
“这,这是......”纲首脸色苍白的抬起头来,远处矮丘上,出现了一个奔跑的身影,那人披头散发,赤手空拳,满脸是污泥和汗水,他看到了岸边的船队,边向河岸跑边挥舞着手臂,口中喊着:“败了!败了!救命!”接着,无数跟同样的身影出现在他身后,他们喘息着,呼喊着,挣扎着,奔跑着,拼尽最后的力气,想要摆脱正在逼近的死亡阴影。
刘麟败了。杨幺他们听到的,正是近十万人狂奔逃命时发出的绝望呼号。败兵迅速铺满了河岸的山坡,还有数不清的人从后面源源不断的涌过来。冲在最前面的人毫不犹豫的跳进冰冷的河水,却因体力耗尽迅速被河水吞没,随着跳入水中的人越来越多,河面开始像开了锅一样翻滚起来。呼救声惨叫声此起彼伏,听得人心头颤栗。
杨幺忽然想起了数年前扬州码头上的一幕,同样是面对水中挣扎的人群,自己同样是等待一个重要的人,钟相正是在那一役死在金国水军手里。
纲首在旁边问道:“大人,咱们怎么办?”
杨幺挥了挥手道:“后退百步,不要让一个齐军上船!找几个人一起喊,谁将刘麟送到岸边就让谁上船。”
纲首连忙将命令传了下去。很快,百余条大车船上水手冲着岸边大喊,只要把刘麟送到岸边就让大家上船。败军见哭喊哀求完全无效,纷纷互相打听刘麟的下落。有个军官喊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看见元帅往东北方去了,没在此处!”
“东北方?”杨幺摸了摸下巴:“难道是......”
“涟水城?”江枫皱眉道:“你怎么知道?”
他面前站着的正是那开门投降的齐军军官,只听那军官躬身道:“不敢欺瞒大人,末将的父亲正是伪齐淮东转运使,驻地便在涟水,那里是东路军粮草集结之所,城小而坚固,河运便利,更驻有百余条小船,末将揣测那......”他悄悄抬头偷眼打量了一眼江枫,又急忙低下头去:“那刘麟既然已知中了大人妙计,必不敢直接北逃,先向东北到涟水城,正可借辎重船队逃离。”
“原来如此。”江枫点头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可愿意为大军带路?”
那军官顿时跪倒在地,喜道:“末将秦亮,愿为大人效死!末将这就修书一封,劝说父亲弃暗投明,报效朝廷!”
江枫点点头,他从这个年轻人脸上看到一丝熟悉的影子,疑惑道:“咱们是不是以前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