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艘船出了城,顺流往东而行。刘麟疲惫至极,在船舱里倒头便睡。刚刚小憩片刻,却感觉船身一震,停了下来。他摇晃着走出船舱,四下张望,发现秦琪正背着手站在船头,小船靠在岸边,水手们正在铺设踏板。刘麟疑惑的喃喃道:“怎么这么快就到了......”话说到一半,看到地上斜斜的影子,才猛然惊觉:不对!这里不是北岸,我们还在南岸!难道这厮起了异心?
刘麟此时已没法保持原先的沉稳,忍不住出声喝道:“秦琪,你、你这是何意?”
秦琪回身看着他,冷冷道:“倒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问问殿下,犬子秦明当年死在江南,真相到底如何?”
当年李成盛怒之下斩杀秦明,自然瞒不过刘麟。但李成是他亲信,用人之际,总不能为了一个小人物而处罚大将,想不到此事最终竟会酿成如此恶果!刘麟咬着后槽牙道:“你......你早就知道了!你劝我留下李成去送死,也是为了这个吧?”
秦琪冷笑道:“不错,我早就知道!”
秦家负责培植齐国在各地的奸细,耳目遍及大江南北,多方打听之下,早已获知真相--二公子秦明当初正是死于李成之手!但对于秦琪这样的大家族领袖而言,一个次子的地位远远没有家族前途来的重要,因此他知道真相后虽心中恼恨,却为了家族利益隐忍不发,仍忠心侍奉齐国朝廷,而刘麟在心存愧疚之下,也确实给了他秦家更多权力好处。假如齐国真能立住脚跟,秦家必然能在新朝飞黄腾达不可限量。但是,此一时彼一时,眼看齐国大厦将倾,连自己长子都陷入敌手生死不知,秦家自然不能在这一棵树上吊死,以为儿子报仇为名公开弃暗投明,正是跳下这条破船最好的方式。
刘麟强自镇定,辩解道:“且慢!那都是李成一人所为,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竟敢如此胡来!秦先生,大齐即便暂时有难,大金可仍是如日中天!大金军所向无敌,肯定能粉碎赵宋的反扑。如今朝中首辅尚无合适的人选,只要你帮我脱离险境,我便将李成亲自交给你们处置,并奏请陛下升你为平章政事,你看如何?”
秦琪摇头道:“殿下,我的探子刚刚传来消息,此时女真人正在自相残杀,打的热闹。等咱们回去,大金是不是仍然存在还两说呢!至于李成,我对他也早有安排。如今多说无益,就委屈您做一下小人的投名状吧!”说罢一挥手,十几个秦家私兵向着刘麟缓缓逼近。刘麟手下卫士只剩三人,此时慌忙背靠背站在一起,将刘麟护在中间。刘麟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秦琪道:“逆贼!毋宁死不让你小人得意!”说罢回身,向河中纵身一跃......
太阳逐渐西斜,晚风吹散了硝烟。远离了呐喊厮杀,傍晚的原野显得格外宁静。江枫骑着一匹战马,在晚霞中驰骋,凉爽的风吹散了疲惫,让人神清气爽,身心通透。全身甲胄的岳飞紧随身侧,在他们身后则跟着数百背嵬军骑兵。又走了一炷香时间,涟水城已经近在眼前了。城门两侧早已跪了一地齐军士兵和民夫。最前面的一人高举一颗人头,膝行几步大声道:“罪人秦琪,恭迎王师!”
江枫微微转头,秦亮立刻凑过来道:“王爷,这就是家父!”
江枫点点头,心道:果然是父子,连投降的姿势都一般无二。他在秦琪面前停下,道:“秦先生起来说话。”
秦琪却大声道:“罪人不敢!罪人本是淮北良民,只因举家被刘贼监视胁迫,不得不委身事贼。然秦某身在曹营心在汉,此心天日可鉴!这次本想擒拿贼酋刘麟,以报效朝廷,却不料被其属下水军劫走,只来得及格杀贼将李成。罪人思虑不周,导致贼酋逃走,未竟全功,还请大人责罚!”
江枫知道,这人必然是看到伪齐大厦将倾,干脆拿了同僚人头投降请赏,所谓“身在曹营心在汉”云云,纯粹是信口开河。他这一生虽经历风雨无数,却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竟一时间不知如何对答,顿了顿才道:“这就是李成的脑袋?噫?”他忽然发现李成少了一只耳朵,随口道:“这人号称‘李大刀’,想必也是一员悍将。秦先生能剪除此獠,也是大功一件。”
秦琪心中一喜,他赶忙又奉承道:“秦某不敢居功,倒是这厮的兵器是把宝刀,正合献给大人您这样的英雄。”说罢命人捧来一把大刀。江枫眼睛一亮,伸手将那刀接过,拔刀出鞘,雪亮的刀身上,刻着“万人”二字,正是百胜刀的姊妹刀--万人敌。一瞬间,郭守义身死时的前前后后又浮现在眼前,那块掉落的耳朵,那柄墙角的残刀,还有那烟雾中霸道的刀光,他此时方知,原来凶手正是李成!江枫目中含泪,仰天默念,三哥啊三哥,如今凶手伏法,你终于可以瞑目了!
江枫把刀收好,亲手把秦琪扶起来,唤过秦亮让他们父子相见。见江枫态度温和,秦琪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下来,要请江枫入城洗尘。江枫却无心逗留,他向队伍里招招手,一个年轻军官快步上前,行礼道:“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