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子赫然悬停在黑蜂心口上方寸高的位置。
真的只差一点就能照着原来的伤口穿透进去。
红官的刀法不是盖的,他能做到分毫不差。
黑蜂屏住呼吸,见事有转机,才一点点释放出即将压抑不住的呼喘。
身上逐渐拔凉,黑蜂命在弦上,生死大权掌握在这个不讲情面的人手中。
他极度痛恨这种无法左右自己命运的感觉。
为什么偏偏栽这里?栽在这个人的蛊惑里?
“最好想清楚再回答。”红官冷语威吓,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眼眶深处晦暗不明。
他已经没有耐心等对方胡编乱造,更没有什么心思去揣摩那字里行间的用意。
红官隐忍克制着焦灼,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拿捏他的软肋,即便他的弱点早已暴露在外。
黑蜂龇着牙,余下一道眼缝的目光锐利凶狠又阴沉,扫过红官精致的眼角眉梢,他嗤笑了声,问:“有烟吗?”
红官微愣,然后无动于衷。
“死前给我抽一口。”
红官仍旧不为所动。
黑蜂咧着嘴自嘲一笑:“也不用这么防我,我已经被你弄成这样了,还能绝处逢生?”
“上次断了你一条腿,不也照样逃出生天?黑蜂,你该知道如果我这么好糊弄,就不用你这么费尽心机来接近了。”
红官瞥了一眼那汩汩涌血的胸膛,低沉地说:“血库里没有你的血型。”
黑蜂眨了眨眼,两额突突地跳,原来是因为血型不匹配才露出了马脚!
真是百密一疏!他仍旧耿耿于怀。
只是他不知道,从他在红宅抽的第一根烟开始,他就被列入了黑名单。
红官用刀面拍了拍黑蜂煞白的脸,刀尖在他眼周比划着,语气冰冷:“想留下哪只眼睛?”
黑蜂嘴角肌肉猛地一抽,干涩一咳,妥协地说:“万博船知道吧。”
红官气息一敛,眼里充满了质疑。
“如果没死的话。”黑蜂死死盯着他,试图从他的惶遽与怔忡中,寻得一丝快感,于是不惜冷言相激,“你应该早点揭穿我,那时还能来得及救他,这会儿可能跟鱼干差不多了吧。”
意料之外,红官神情十分冷淡,他已经不再相信黑蜂任何话,除了刚刚命悬一线时脱口而出的那一句。
“找死……”眼看着红官下一刀就要直取咽喉,黑蜂倏忽眼前一黑,恍惚能看到鲜血飞出一道美丽的死亡弧线:
“——等!”
黑蜂冲口而出的话和来电闹铃撞一起了。
红官的动作倏忽顿住,往悬着的手腕扫了眼,是冯陈来电。
“——沈大公子他,快撑不住了……”
红官目光瞬变,眼神刮向黑蜂就像尖冰刺身,恨不得马上将他凌迟了。
“我知道了,”红官深吸一口气,语调变得平稳,“你带几个人过来。”
电话挂断,黑蜂喉咙蓦然一紧,惨白的脸迅速涨红、发紫,瞳孔充血,疯狂挣扎中,只听红官冷声喝问:“沈家大公子没招惹你,为什么要对他下毒手?为什么?”
濒死的黑蜂拼命晃脑袋,不断收缩的喉咙发出了危险的咯吱声,窒息使得脑袋嗡鸣,也不见他收手,反而越掐越使劲。
红官咬牙瞪着他,一张明净的脸变得狰狞可怖,堪比索命厉鬼,伸出十指利爪要强行带走他,带走他心间最后一片尘世净土。
“红……官……”黑蜂整张嘴痉挛了,强行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微弱的求生嘶吼。
他这才反应过来,红官早就松了手,后面看到的那些狠辣凶相,不过是弥留幻影。
黑蜂剧烈咳嗽,咳到热血呛喉,眼梢鬓角挂着挣扎时流下的泪痕,似被一下抽干了所有力气,狼狈且难堪地蜷曲着颤抖的身体。
心头恨意涌动,红官面色严峻:“突然想想,折磨你,比杀了你更有意思。”
黑蜂脸上的紫红慢慢退淡,喉腔难受地呻吟出声后,张着嘴疯狂地大口大口呼吸着,拼命想要抓住人世的一线生机。
红官起开了压制在他腰腹的双腿,目光依然紧紧盯住他。
即便现在对方连翻个身都费劲,红官也将肌肉紧绷,维持着随时能将他制住的高度警惕状态。
“……能死在关煞将床上,也是一种福气……”黑蜂从虚脱的状态中恢复过来,连呼带喘地操着沙哑的嗓音弱弱地说,“是那个沈家大公子自找的……我看中的东西,还轮不到他惦记。”
东西?就因为沈大公子跟他走得近了?红官眉心一蹙,鼻息冷哼出声:“你惦记别人的东西还少?”
“那是我应得的!”黑蜂剧烈挣扎了下,连带着整张床都吱呀晃动起来,“一切都是我应得!连家那个老不死亏待我,算计我,就该偿还我!凭什么就该是我东躲西藏?而你……”
黑蜂布满血丝的双眼紧咬着红官不放,喉间溢出声苦笑:“你我都是丧家犬,你清高给谁看?”
红官绷紧的下颌线冷硬如坚刀,像狗一样无家可归?
家是个什么东西?解家吗?那是地狱。
鲜血淌湿了床单,在黑蜂扭曲的身下落了一滩深红的血迹,触目惊心。
“你只信灾星跟你说的?你对他了解多少?他对你隐瞒欺骗了多少,你根本就不知道!”黑蜂瞪大着微凸的双眼,每一声控诉与质问都似怨入骨髓的呐喊。
“你觉得我还会信你么?”红官冰冷地望着他,极其无所谓般。
黑蜂急促喘息着,后槽牙咬得紧实,目光沉了下来,视线晦暗不明,喉结上下一滑:“那一年,他生了一场大病,拜托我去山郊的某处坟地看一个人。”
红官心头一突,脸颊发紧。
“那是我见你的第一面,就在你十岁那年……”黑蜂嘴里的苦涩蔓延了全身,随即又咧嘴笑了起来。
又是十岁?红官短暂的诧异过后,突然觉得讽刺,扪心自问,他的不幸确实从十岁开始接踵而至,还一发不可收拾。
忽略日常那些欺辱不算,大件事还得从助解伯仁逆天改命开始。
那老不死本来就闯不过本命关,是红官倒行逆施,因此得来的报应。
所以他的不幸,其实有迹可循。
“我没见过你。”红官语气依旧冷淡。
黑蜂猜到他是这么个态度,湿润的长睫上下轻扫,黝黑的眸子沉浸在一眶晶莹中,视线变得迷乱起来:“我那时才知道关煞将……原来不能拜祭父母……”
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猝然打断了他的话音,红官捏紧了发颤的指尖,狠狠瞪着他:“不该你提的别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