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舱房,更像是储物室,里面堆积了几十件老旧物件,大大小小占据了大部分空间,乍眼一看,以为是来到了旧货市场。
房间的原貌已经看不出,像是黑蜂临时找的,勉强清出一块落脚地,放置的几张桌椅也都上了一定年份。
不同的是,这些物件一眼看过去,上面并没有沾灰,地上也没有明显的积灰痕迹,干净得就像刚清理过。
黑蜂从红官身后走来,擦肩之际,凑近低头轻嗅了下。
脖子一刺,红官迅速往旁躲开,膈应得十分明显,甩过去的眼刀有些锋利:“戏过了。”
黑蜂眉梢一挑,摇头轻啧了声:“观众太过理性,戏就不好看了。”
他自然猜到是沈大公子透露了那茬事,这本就是计划中的一环,只是没想到沈家那个富二代愣头青会这么不靠谱。
话是这么说,黑蜂脸上的笑仍旧没落下,心情似乎完全不受影响,甚至还挺享受,享受被对方看穿心思的感觉。
“说到底还是红先生了解我。”黑蜂和气感叹,请他坐下谈。
红官从进门开始脸色就没好过,眉宇间的凌厉不减半分,顿了顿才将手中的伞立在身侧坐下。
黑蜂唇角翘起戏谑的弧度,目光近乎露骨地直视着他:“作别多月,红先生还是这么不近人情,我以为我们之间至少会有点不同。”
毕竟不打不相识,还发生了那么多事,总该和旁人不太一样才对。
红官面色沉郁,冷冷地将视线偏移,落在那些老物件上:“说正题。”
明面上是看老物件,实际上是在观察这个房间。
这是个套房,落地窗一面本应面朝海,现在搁置在这里,避免其他人发现,窗帘自然也拉上了,余下几个舷窗观察外头动静,其余房间门闭着,也不知道里头藏了多少人。
黑蜂注意到他的目光,很自然就端起了主家派头,一手插着风衣兜,一手向后一扬,作势给他介绍自己的新“避风港”——
“红先生看中了哪件东西,随意挑,喜欢年代久远的就看左边,喜欢新一点的就看右边,这些都是难得的好物,费了好大劲才搞回来的东西。”
那神情就像在介绍什么战利品,这里是他的王国,而他就是国王。
红官收回了逡巡的目光,再次落到他身上,冷漠且不耐烦:“这不是我来这里的目的。”
黑蜂当然知道关煞将要的是什么,不过不着急。
“当然……不过,红先生要是知道这些东西都是从哪里来的,我相信您不会是这个态度。”他乐于见到对方生气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红官耐心告罄:“到这个份上,再假惺惺演下去就没意思了,如果你真忘了我们之间的恩怨,我可以帮你回忆回忆。”
说话间,他已经握紧了伞柄。
“是吗?”黑蜂嘴角的笑容微滞,有些兴致缺缺,靠坐沙发,好整以暇地架起二郎腿,打量着他的目光多了些玩味。
他怎么会忘记?又怎么舍得忘记?
那可是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啊。
“上世纪的老物件,拍卖不值几个钱,偏偏就有人将这些东西视若珍宝,让人不禁有些好奇呢。”
红官压下了嘴角,神色十分不悦,明知对方在故意拖延时间,他也还要配合演戏。
黑蜂对红官的脸色视而不见,不紧不慢偏头继续说:“所以我想请红先生来掌掌眼,这些东西到底有什么与众不同……能让灾星上密码锁锁进仓库里?”
他猝不及防提到了连古,红官倏忽敛起目光,不知在想什么。
黑蜂撩眼注视,目光似要看穿皮相,直达内心。
如果手中有酒,这会儿他应该端着酒杯,饶有兴趣地看着关煞将的反应。
他可太喜欢这种拿捏别人的感觉了,尤其是拿捏大名鼎鼎的关煞将。
“盗贼就是盗贼,就爱觊觎别人的东西。”红官话中带刺,迎头一戳。
黑蜂撇了撇嘴,似被不偏不倚戳中了,心头隐隐不快:“如果不是他好出风头,当年被带走的人就不会是我!”
他压低了声线,似乎在克制着愤怒,磨着牙消化了情绪后,再出声恢复了原来的神情语调:“他的一切本来就该补偿我,我不过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
管“偷盗抢”叫“拿”的,红官还是第一次听说,不禁有些好笑,实际上他还真的笑了出来。
“觉得好笑?”黑蜂眉峰动了动,眼底的冷意陡然生起,“原以为这些老物件能让你想起点什么来……呵,沉沦欲海的感觉很爽吧?可千万别被溺毙了。”
黑蜂话锋三转四转,有些阴阳怪气。
对方分明变着法在耍红官,从他答应赴约开始,就已经处处较劲上了。
红官懒得跟他纠缠,面色一沉,准备起身。
“红先生就这么快忘了录音机的事?”黑蜂出声提醒,语速急了些,想以此来刺激他。
红官轻抿了唇角,目光再次投向那些物件,留声机、铜熨斗、照相机、老挂钟、 铜暖炉、柳编手提箱、铜香炉……
这些日常物件充满了浓浓的时代生活气息,虽不起眼,但在这个空间里显得格格不入。
连古向来喜欢收藏,老物件虽不及古玩高档,自然也在收藏行列,至于有什么特别的意义,或许他就是一个念旧的人,又或许根本就没什么意义。
而黑蜂之所以盗取这些价值不高的东西,无非就是掠夺他人心头好,满足自己扭曲心理,能让他觉得很有成就感罢了。
红官自顾自地想着,但被黑蜂这么一提,他又不禁联想到录音机里的那段录音,那些暧昧的对话和令人心跳失序的画面。
失神的片刻,黑蜂已经拔下留声机的唱针,婉转的歌声自黑胶密纹里流泄而出,似是有人在耳边低吟呼吸。
在这样的环境里,刻意营造的浪漫,多少还是诡异了点。
“你到底想说什么?”红官态度冷硬,“还是说,在刻意拖延时间?”
后半句带上了质疑的语气。
黑蜂摸向暗兜的手一顿,眉头挑起,丝毫不意外对方的敏锐,脸上狡黠的笑一闪而过:
“我只是好心提醒先生,录音机只是个开始,有些人善伪装,别被迷惑了。”
红官抬眸对上他视线,轻声一哼:“确实。”
黑蜂无所谓笑笑,摸出包烟,从中抽选一支出来:
“红先生到底还是验证了我说的话,年轻人能闯关这件事不假吧,可您有没有想过他的这个录音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烟过鼻闻了闻,咔嚓一声点了烟,两根手指夹着烟往嘴里送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