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姬良向来深居简出,皇上太后都要礼让三分薄面,其妻嘉柔公主被掳至北方,其女下落不明。
整个临安城都知道这位驸马爷脾气不好,个性古怪,从未见他露面过这么多人面前。
平常连宫宴都未必参加,而今日却?
姬良年逾半百,掺银丝的头发束的一丝不苟,灰色深衣却不是绫罗绸缎,他长年吃斋念佛,故而手上挂着一串桃木棕菩提手串。
董淑慎急急忙忙回临安就是怕董温惠受欺负,她性子和软又与人为善,梅鹤卿告诉她的时候她也是犹疑的。
今日仔细瞧瞧,姬良虽然上了年纪仍旧能看出年轻时候的风采,到底是马背上的人,端是立在那处就挺拔如松。
抬首低眉间可以瞧出董温惠与其容貌相似之处。
周遭人都惊讶地注视着姬良和文安郡主,姬良顺着台阶下去,环顾一周看着众人道,“尔等身为朝中官员内宅妇人,在这临安享尽荣华富贵,何时思过那些真正为国捐躯之人。”
“若是没有他们,何来尔等今日。”
众人没有怎么听过姬良的声音,像石头与石头碰撞出的凌厉,句句暗着刀锋。
“许庶,何来通敌叛国之说,假传消息之人已经被枭首,他身为使臣在敌国持节守操,时时站在我朝立场之上,被敌国扣押何来投敌一说?”
众人皆无言,蓦然垂首,独独董温惠忍不住,眼眶发红,热泪顺着就滚落出来。
“慎,慎儿,是……是不是真的?”
董温惠紧紧抓着董淑慎的手,细白的手指捏的发红,许澄也抬起头,“姨母,我爹爹他怎么了?”
董淑慎心里被绞的发疼,若是人死了也就一辈子没有了念想,可偏偏是这种生生的别离。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死,也可能再也见不到。
“阿姐……”
董温惠只觉得烈日当空,空气中黏腻发潮,眼前一片花白发晕,“……相公。”
董淑慎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她,姬良慌忙快步过来,“惠惠!”
*
董温惠和许庶自是少年情谊,青梅竹马。
姬良那一向身体很差,时时梦见嘉柔问他为什么不去救她,缠绵病榻好一段时间,否则他说什么也不会让许庶去北方。
那是他唯一的女儿。
董淑慎去请郎中,姬良守着董温惠,“慎儿,劳烦你了。”
否则他还不知道许庶出事了。
“驸马,阿姐是我亲姐姐说什么劳烦。”
梅鹤卿的消息是他推断出来的,朝廷文书要加赋税,这样屈辱的条约朝中竟真的有人想答应。
他因为江西今年受灾,上请朝廷免这几个县的赋税,同时也觉察出来许庶的境地。
待他写信给梅怀北之后,果不其然。
许澄才几岁,小儿子也才不到一岁,董淑慎叹了口气,领着哭红眼睛的许澄出去。
她有一月未回来了,临安依旧繁华热闹,鼓棹升歌,好似天下依旧太平,无人受到影响。
只是她从江西回来才明白,竭全国之力以供临安一城,地方上的赋税多数交于临安,才有了今日之繁华。
参差不平,如此而已。
在许庶宅里待到快要天黑,董淑慎哄着两个孩子睡着,许澄小脸上还挂着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