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慕语是被砰砰的砸门声惊醒的。
她费力地睁开眼,天刚蒙蒙亮。
逐香居没那么早开门,所以往常她还要再多睡一会。
但这时竟然有人在敲门,不,在砸门。
陶慕语揉了揉眼睛,在一声声急促的敲门声中,慌慌张张穿好衣服鞋子跑去开门。
门外站着两名衙役,陶慕语还未完全从睡梦中清醒。
只听到他们问:“你是逐香居的厨娘陶慕语?”
陶慕语机械地点点头。
又听衙役说:“有人状告你私自宰杀耕牛,我们要把你带回衙门审问。”
日上三竿,陶慕语还没来。
逐香局的朱掌柜端坐在柜台前,正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算账。
可算来算去都不见他翻下一页账本,只见他不断打乱算盘,又把珠子拨回原位。
陆三在门口徘徊一阵,往街道两头张望,又急急忙忙跑回店里。
“掌柜的,小陶师傅怎么还不来啊,这一会要来客人了,我怎么办啊?”
朱掌柜仍旧胡乱扒拉着算盘没有动静。
陆三急得直跺脚,一掌拍在算盘上。
“掌柜的,你倒是拿个主意啊!小陶师傅怎么还不来,要不我去她家看看?”
朱掌柜这才回过神,他避开陆三急切的眼神支支吾吾:“那个小语啊,她昨天跟我说不舒服,要休息一天。”
“啊?师傅怎么了?昨晚不是还好好的。”
朱掌柜从柜台走下来,往外贼头贼脑地看了一眼对着陆三吩咐道:“那个,小三儿啊,今天就你来做菜吧。”
陆三瞪圆了眼,急到:“掌柜的不行,我还没出师呢!”
朱掌柜却头也不回:“你也跟你师傅学那么久了,也该自立了。一个大男人,别什么事都想着靠别人。”
说完,他咳嗽了两声,说:“那个,我出去一下,让阿荣来柜台招呼。”
他急匆匆吩咐完,不等两个伙计应承,就钻出了门。
卫楚婷本来跟卫夫人说好一起吃午饭,昨日回来,她跟卫夫人大肆称赞了陶慕语的山楂乌梅饮。
“即便是孙爷爷,只怕也没有这样的手艺。”
卫夫人半倚在美人榻上,含笑瞧着自家这个神采飞扬的女儿。
“近来你总是提起这位陶娘子,看来与她很是投缘?”
卫楚婷走过起挽起母亲的胳膊,依靠在她肩上:“是啊,虽然我们相识的日子尚短,但她为人积极上进,光明磊落,又热情善良。”
“她虽然出身寒微,我却很乐意交这个朋友。我同她一见如故,像是命中注定一定会成为好友。”
卫夫人替她理了理碎发,扶正了钗子:“这小半年来怎么不见你提起妍儿?你以前同她关系那样好,是不是吵架了?”
说的是卫楚婷同父异母的庶妹卫楚妍。
提起这人,卫楚婷的脸色瞬间冷淡下来。
以前是她识人不清,才会让这对蛇蝎母女钻了空子。
上辈子,她一厢情愿地将卫楚妍当作嫡亲妹妹一样看待。却给她机会害了自己,也害了母亲。
如今重活一世,她怎么可能再同那个杀人凶手亲近半分呢?
卫夫人看不见女儿突然变冷的面容,反而苦口婆心地叮嘱:“她是你的妹妹,你要多照拂一些。你们关系好了,你父亲也放心。”
半年前,卫楚婷熬过一场大病。
才康复的那段时间,体虚多汗,夜夜都在梦中。
梦里的她被庶母和庶妹算计陷害,受尽苦楚,身边的亲人和爱人一个个惨死,自己最后也郁郁而终。
这场梦接连不断地在她脑海里上演,不到半月,她仿佛真的过了一辈子。
病好后,卫夫人带她去佛前烧香。
跪在佛前双手合十门,她抬头仰望,佛祖垂目与她相对,眼里尽是悲悯。
她忽然觉得,那并不只是大梦一场,那些事大抵曾真真切切地发生过。
也许是上辈子,也许是这辈子,即将发生。
后来她多留了个心眼,渐渐发现自己的庶妹卫楚妍并不如她表面上那样纯良无害。
她和她的母亲姜清婉,表面上善解人意,实则背地里一直在打卫夫人的主意。
卫夫人前些年小产后,身体便一直不好。姜清婉母女早就觊觎当家主母的位置多时,她们一心盼着卫夫人早死,好上位转正。
于是卫楚婷确信,也许自己上辈子真的经历了那样的生活。因为死时极为不甘,才让她有重活一世的机会。
但是自己的母亲骊阳县主自小养尊处优地长大,性格是天真善良的。
她不想让她掺和此事,所以并不打算把这一切说与母亲听。
对于骊阳县主的嘱咐,卫楚婷不好直接拒绝,只轻轻嗯了一声,就此揭过。
眼看已经到了该用午膳的时候,仍旧没有陶慕语的消息。
卫楚婷替母亲传了午膳,自己则往门房去。
以陶慕语的为人,即便真有事来不了,也会派人来说一声的。
可是问了门房,逐香居并没有人来过。
自从梦见自己上辈子的事情后,卫楚婷就比较相信自己的直觉。
这会她心里惴惴不安,总担心陶慕语是不是出事了。
于是午膳也没吃,便往逐香居而去。
柜台的阿荣说,陶慕语今天身体不舒服,告了假没来。
卫楚婷心中仍是不安,即便逐香居伙计如此说,还是想着去看一眼才好。
坐马车来到陶慕语住的河新巷,她敲了许久的门也不见有人来开。
隔壁有人探头出来,说:“小陶娘子去逐香居上工去了。”
卫楚婷疑惑:“她什么时候出的门?她今天没去逐香居啊。”
隔壁那人摇摇头:“那我也不清楚,总之天刚亮那会我听到隔壁门响,还说陶娘子今日为何出门那么早。”
问不到情况,卫楚婷只得满腹心事地往回走。
巷道很窄,马车进不来,只能停在巷口。
卫楚婷往外走着,忽然见迎面走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目不斜视,大步流星正往这边走来。
见到站在原地的卫楚婷,明显一愣,随即很快点头微笑,算作打招呼。
卫楚婷呆呆地站在原地,思绪万千。
直到那人从她身畔急匆匆走过,她闻到一阵熟悉的沉水香味。
一时间,她再也控制不住,红了眼眶。
回忆如潮水一般涌来。
14岁那年,在晁溪的及笄宴上,他是一身蓝缎锦袍英气勃发的少年。
卫楚婷记得那日,他追至侧门,有些羞赧却难掩热烈的眼神,小心翼翼地问她姓名。